听了赵枢的话,赵桓唤来自己的贴身内侍,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常服换上,又拿起把折扇轻轻摇着,配上他那白净的面皮,高大的身材,端的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只是脸上的表情颇为严肃,看上去有些生人勿近。
“笑一笑!”赵枢揉了揉太阳穴,颇有些苦恼的说道;“哥哥,凭你这形象,若是出去,还不迷死那些个小娘,何苦摆着张脸,也似有人欠你钱一般?且放下你那堂堂太子的架势,做一回富家公子,纨绔子弟!”
“这…”赵桓脸上连抽了几下,就是笑不出来,他整日里被那些大儒摧残,要求不苟言笑,几乎连笑都不会了。看见这般情形,赵枢却是有些理解赵佶了。想想也是,赵佶本是个浪荡子弟,爱好嬉戏游玩,突地弄个黑面神杵在那儿,能高兴才怪。霎时间,赵枢有种冲动,想将那些给赵桓讲课的大儒统统拍死!
“哥哥,放松些!”见赵桓怎地都笑不出来,赵枢叹了口气道:“休要为笑而笑,想想快乐的事情。譬如说金奴、娘娘,还有我们兄弟一同玩耍,一同挨骂的日子。”
“金奴、娘娘…”看着面前的赵枢,赵桓脸上陡然泛起一丝温情,接着便有一丝笑意,在他脸上荡漾开来。他拍了拍赵枢的肩膀道:“五郎,多谢了,若非是你,我几乎忘却了这些快乐。想来娘娘的在天之灵,也不希望我活的不快乐!”
“好了好了!”赵枢抚掌大笑道:“哥哥且记住这幅笑容,以后看见爹爹,也多笑笑,休要听那些腐儒的废话。甚么不苟言笑的,都是屁话!他们在家里吃香喝辣,娇妻美妾,却让哥哥艰苦朴素,也不知安得甚么心!”
“他们也是想让哥哥做个明君圣主!”赵桓挥了挥手道:“不谈这个,既是可以了,且出发罢,休要晚了,耽误了回宫!”
“哥哥,哪有大白天做贼的!”赵枢苦笑道:“眼下,御街上正是人多的时候,若这时候去,除非是递帖拜访,否则还不让人当贼捉了去!须得傍晚时分才好!”
赵桓蹙眉问道:“那你让我这么早换衣服作甚?”
“自是出去走走!”赵枢道:“哥哥长这么大,可曾在汴京城里玩过?又可知百姓过得是甚么样的日子?整日里看奏折,十件事有九件是假的,十句话有九句是谎言。明君圣主不是呆在宫里便能做成的,还需体察民情,晓得百姓需要些甚么!”
“此言有理!”赵桓点了点头道:“打小我便知道,五郎是个有智慧的,若将来你做皇帝,大宋定然繁荣昌盛。可惜,你却是个惫懒货!”
“哥哥休要给我戴高帽,便是不做皇帝,我也是个辛苦命!”赵枢笑道:“这不,你娶亲,还须我陪你相亲,岂不辛苦!”
“劳烦五郎,为兄甚是过意不去,这厢有礼了!”赵桓笑嘻嘻,假模假样的打了个躬。不得不说,老赵家的孩子就是有天赋,刚才还不会笑,这会连打趣逗乐都能信手拈来。
“嗯!”赵枢也不谦虚,拉着张脸,沉声道:“小弟生受了!”
那模样竟与赵桓先前的神情有九分相似,乍一看还以为两人对调了。赵桓见他搞怪,不由笑骂道:“你这厮恁得可恶,我哪有你这般做作!”
“是是是!哥哥英明神武,小弟不过是个泼皮,怎能学得来?”赵枢眼珠一转又道:“可眼下哥哥须得学我这个泼皮,若是学不像,休怪小弟无礼!”
“行了,休要耍嘴,趁着时间尚早,且去罢。我也想似你那般出宫走走!”赵桓叹了口气,他打小便被寄予厚望,出宫也是前呼后拥,似这般出行,却是不曾有过。
赵枢又为赵桓拾掇了一下,将身上看似普通,却十分名贵的东西摘下,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收拾妥当后,兄弟二人只带着小卓子往宫外走去。可还没走出景龙门,便被人拦了下来。
“两位哥哥欲去哪里?”只见赵金奴穿着身男装,皱着小琼鼻,一脸不满的站在宫门口道:“出宫游玩也不叫我,真让我伤心!”
“荣德,我与五郎有事要做,又不是去玩,休要胡闹!”赵桓将脸色一沉,想要吓退赵金奴,可赵金奴早被他们兄弟宠上了天,若说宫里还有她害怕的人,绝不是赵桓与赵枢。
“哥哥休要瞒我,以五哥的性子,若有正事,绝不会与你独自前往!”赵金奴美目一转道:“还有,莫要唤我作荣德,人家叫金奴!也不知爹爹是怎么想的,好好的公主不叫,偏生改作帝姬,真真难听死了!”
“你却是越来越胆大了,连爹爹也敢编排!”赵桓摇了摇头,满脸无奈的笑道:“五郎,我对这个妹妹已然无奈,且看你的手段!”
“那便一同去罢!”赵枢也是面露苦笑的说道:“哥哥无奈,我又能如何?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若是弄哭了,你我更是心疼。谁让你我就这么个亲妹妹!而且我也很是赞同金奴的话,须知自古至今,唤作甚么姬的,都没有甚么好下场,似是虞姬、赵姬、蔡文姬…”
“还是五哥最好!”见赵枢竟为自己说话,赵金奴朝着赵桓做了个鬼脸,拉着赵枢的胳膊便往宫外跑去,搞的赵桓甚是无奈,只得摇了摇头,缓步跟上。
三人在街上信步而行,赵金奴平日里也时常出宫,赵佶对她的管束并不严格,再加上她常去赵枢的庄园,街上的东西倒是很难吸引她。可赵桓便不同了,他见得少,自然更有兴趣,一路行来,连赵金奴都成了他的解说员。
待赵枢将二人领到马行街的酒楼,赵金奴已是口干舌燥,而赵桓还兴致勃勃。在酒楼上用了些茶点,赵枢本想趁机甩掉赵金奴,却不想她甚是机灵,让赵枢的打算落了空,只得带着她一同前往武康军节度使朱伯才府上。
……
来到朱府前,赵桓三人竟是愣了愣。但见:朱漆红柱,雕栏玉砌,房檐下五彩缤纷,梁拱上碧瓦遮头。橡木巨门,桃木铆钉。把手处猛雄狮衔环,金钉上福禄寿齐全。两廊亲兵护卫,门头匾额高悬。匾上赫然用瘦金体写着:‘朱府’二字,端的是气派非常。便是门外的两个石辟邪,也显得格外狰狞。
“这里是朱府?不曾走错罢!”看着这般气派的豪宅,赵桓嘴里喃喃自语,须知大宋对武人一向严苛,任谁也想不到这里是武官府邸。
“自是不曾走错!”见赵枢也面露惊讶,小卓子便为三人解惑道:“殿下须知,虽说大宋对武人甚是轻视,但对于身居高位的武官却是极为优容,钱财等物从不吝啬,便是克扣军饷、滥用士卒,也不会被惩罚。文官们也不会因此弹劾武官!唯有高级武官善待士卒,威望极高,似狄武襄那般,才会被文人攻讦。大宋从不怕武官有能力,更不怕武官有功劳,只怕武官品德高尚,深得人心…”
“原来如此!”赵枢心下恍然,这与昔日王翦出征前,总是向秦始皇求田问舍一般,都是自保之策。也是让太祖皇帝黄袍加身之事给闹的!他不由摇头笑道:“管他是贪官,还是自污,咱们今日却是来看他家的女儿,能否配上我家哥哥,理会这许多作甚?且先找到他家后花园在哪!”
“公子随我来!”小卓子腆着脸陪笑道:“自我听说太子爷要结亲,便知公子会有这么一出,早将朱府上下打探清楚,便是朱家小娘子的日常作息也探得一二。眼下这个时辰,她应当在书房读书。片刻后,才会去花园…”
“不愧是五郎的贴身内侍,端的知晓他的心意!”赵桓乜斜了赵枢一眼,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赵枢被看的难受,又发作不得,便恼羞成怒的抬脚踹在小卓子身上,训斥道:“知道还不带路,卖弄个甚?若误了正事,仔细你皮!”
“公子休怒,请随小人来!”小卓子与赵枢玩闹惯了,只是佯作惊慌,便在前头引路,他脸上的笑意,是人都看得出来。赵桓见他们主仆这般投契,心下也是羡慕非常。
在小卓子的带领下,三人来到一堵高墙下。赵枢与小卓子都是会武的,只一跃便跳了上去,可赵桓与赵金奴却是不行。小卓子见状,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两把梯子,四人齐齐趴在墙头上,只露出个脑袋。
没等多久,便有个少女缓步走进了花园。这少女身着白衣,个头高挑,一身书卷之气,显得儒雅而高贵。莲步轻移,于花草间缓缓而行,可惜相隔甚远,看的不甚清晰。待她走近,还没等四人看清此女面容,又有个女孩自园外跑来,口里叫着:“姐姐”。
也不知是不是奔跑太急,这女孩还没跑到少女面前,便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