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小离见嬷嬷背着她往池塘走去时,还以为自己这是要被沉塘了,心正戚戚然的时候又见这嬷嬷从兜里掏出一包饵料往池底扔去,惊得一片池鱼快速摆动尾鳍,向那饵料游动过去。那包饵料瞬间就被池鱼密集地围了起来,而这群呆鱼在啄食饵料包时,不知触动了何处开关,竟令一旁的假山缓缓移开,露出一条幽暗的地道。
原来乾坤在此!
童小离暗地里吞了一口口水,要是就这样被掳进去了大概真的会小命难保,也不知那‘龟毛男’此时有没有藏在暗处。以防万一,她需得做点措施,于是偷偷地从袖兜里掏出一把鸡骨头,不动声色地撒到池塘里去。
池塘中鱼抢食的动静颇大,这鸡骨头落水的声音被掩盖了过去。刘嬷嬷毫无察觉,将童小离背着走下地道的台阶,身后的假山又自动移回原处,封住出口。
刚进地道,童小离就觉得有一阵凉意从地道深处涌出来,裹绕着全身,令她身上泛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一个激灵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喷嚏。
等到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事情时,才发觉刘嬷嬷不知何时已停住了脚步,两只粗粝苍老的手将她的两腿箍得死紧。她索性也不再“装死”,揉揉双眼,假意刚醒来的样子,矫揉造作地惊呼:“呀!怎的好冷?嬷嬷这是要背我到了哪里?”
这刘嬷嬷却不答她,一把将她摔下,阴沉沉道:“倒是小瞧了你!既然已醒了,就自己走吧。”
童小离猝不及防的摔在地台阶上,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哎呦哎哟”的叫唤了起来,意欲拖延时间。
那刘嬷嬷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直接亮出匕首,目无表情地问道:“你走是不走?”
“好说……好说……我这便就走!”然后一骨碌爬起身来,老实得不能再老实地往前走去,心中暗恨:这老毒妇软硬不吃,倒是难对付得很!
这台阶向下行将约十米就踏上了平地,再往前便及其的曲折蜿蜒,周身的空气也越是寒凛冻人,童小离眉毛上早已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她只能不停地用双手搓着肩膀,两侧的火把在燃烧的过程中偶尔发出“噼啪”声,火光闪烁,地道的墙壁上映出两人前后交叠的身影。
大约行了半柱香的时间后,眼前现出一扇铜皮包裹的大门。
童小离在这扇门前停住,身后的嬷嬷走上前来,掏出一把钥匙,插进一个并不显眼的锁眼里。先往左转了两下,再往右转了四下后,面前这扇厚重的门缓缓移开,露出容一人进出的缝隙来。
门后一片黑暗,站在门外并不能看清里面的情形。但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令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那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
“进去!”
嬷嬷的声音在这幽深的空间里响起,童小离死死揪住一片衣角,绷紧了身子。
一只粗粝的老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另有一道冷芒抵在她的脖颈处。毒蛇般阴冷的嗓音在耳畔再次响起:“你若不想进去,我现在就可以解决了你。”
这么一来,童小离倒也豁出去了,硬着头皮道:“嬷嬷多虑了,我瞧着这里面黑咕隆咚又凉嗖嗖的……哈哈……还蛮有气氛的嘛……哈哈……”
“那就别磨蹭,我可没功夫陪你聊天。”说着,这老毒妇手下使了点力气,便有一道血丝从童小离脖颈处流下。
“诶!诶!……我这就进!就进!”
童小离无奈进去,身后的大门便又严丝合缝地关上了,将她留在一室黑暗中。
这密室里的冷意比之外面犹甚,寒气通过皮肤的每一处毛孔侵袭入体,浸骨生凉,难以抵挡。
童小离紧紧环抱住自己,空气中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这封闭的环境里愈加清晰起来,她静静地立着不敢妄动,刻意地放轻了呼吸,生怕惊扰了什么东西。
直到耳际又敏锐地捕捉到另一道微弱的呼吸声时,她才敢轻轻问出口:“这里有人吗?”
可对方并不答她,她只好伸出手来,背靠墙壁,慢慢朝着呼吸声摸索过去。
越靠近,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也越明显,她心如擂鼓,停下来深深吸了口气,才又继续前进,直到脚下踢到了某样东西。
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正是从脚下的不明物体传出,而她这一脚,使那些声音短暂停了一瞬,而后却更加疯狂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越动越快。
她神思一凝,正欲闪身后退时,却发现有什么东西在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爬。
黑暗放大了她的恐惧,于是再顾不得刻意减轻动静,用力地蹬了蹬腿,将脚上的东西甩掉后,跌跌撞撞地往回退。
待到退回门后的位置,就转身在墙壁上摸索起来。
“仔细找找,一定有什么机关可以出去。”
可她将眼前这片墙面全摸了一遍也没有任何发现,触手可及处分明都只是石壁而已。
而她的身后,地上“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暴涨,如同汹涌的潮水四下向她包围过来,形势严峻之际——
“我会护你周全。”
她莫名地想起了这句话,然后破口大骂起来:“果然男人说的话就是狗屁!大骗子!”
“你说谁是大骗子?”
面前的门忽然被打开了,有一人手秉烛台站在门外,还是一副夜行衣的打扮,一双凤眼淡淡地注视着童小离。
一见是他,童小离闪过一瞬的错愕后,脑海里顿时啥也不想了,满满的只剩下一个念头:从今以后一定要抱紧眼前这条大腿!
她对着白栩眼放亮光,只顾着流哈喇子,完全忘了自己身陷险境,直到白栩眼疾手快地将她扯出来,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头去。
借着烛光,她得以一窥室内情形。
地面上凝结成了一整块的玄寒霜冰,致使满室冷华,遍地晶凝。
在这一片凝华之中,有一抹朱红亮得刺眼。
头戴凤冠的少女俯卧在地,黑发层叠铺散开来,晕染出一笔浓墨的黑,更衬得她的脸庞莹润如玉。
这本应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如若她只是静静沉睡的话。
童小离此时的嗓子眼发干,心脏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难受,窒息,喘不过气来。
该如何形容一个人在死亡边缘疯狂挣扎的表情?
她看上去像是一具尸体,毫无生气,双目暴突,嘴巴大张,像是有惨叫声就要冲破喉咙。因为疼痛与绝望,她的两手保持着撕扯自己五官的姿势,僵在那里。
只有她的鼻翼还在轻轻阖动,才让人惊觉她竟还活着。
可她还不如死去——
不停地有黑色的虫子从她的嘴巴,鼻孔,眼睛,耳朵爬出来,在她的四周汇聚成黑压压的一片,向着门口围拢过来。
那大红嫁衣裹着的身体先是突然如充了气一般肥胀了起来,再以令人惊奇的速度干瘪了下去,最终只成了一把枯骨,而那轻轻阖动的鼻翼终于不再动弹,永远安静了下去。
一道声音温柔的响起——
“别看了,走吧。”
有人轻轻拉起童小离往地道外头走去,并加快速度,将那群虫子远远甩在身后。
童小离跌跌撞撞地跟上他的步伐,眼中隐有泪光。
“她身上的喜服都还没来得及脱下呢!”
“嗯。我们会替她报仇的。”
“嗯!”她抬起一只手,擦了擦眼角,注意到前方地面上躺着一道身影后,再抬起头来,已是目含坚定,“那就把前面那人扔在这里喂虫吧。”
“好。”
于是两人毫无停留地向外奔去,将被人敲晕的王嬷嬷丢在了身后。
不多时,两人便回到了地道入口。
童小离等着看白栩是如何破解机关的,毕竟他可是手法高超的特殊职业人员啊!
哪知白栩只是施施然上前,在门上敲了两下后,外面的假山就自动移开了。
她满脸不可思议地同白栩走出地道,抬头便见到一身湿漉漉的墨林。
“你……这是……失足掉鱼池里了?”
墨林闻言,看着她的眼睛里立马燃起了熊熊杀气。
“难道这地道的入口机关是你打开的?”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龟毛男只敲了敲,假山就移开了。可是——
“不对呀,不需要人下去的,只要扔一包饵料就好了。我还特地扔了把鸡骨头想迷晕几条鱼来提醒你们的。”
墨林终于忍不住了,言辞忿恨:“一池子的鱼到现在还没醒过来,这只叫迷晕几条鱼吗!”
然后,童小离张头往鱼池一望,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