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你说的是杰克?”
“跟随你的心吧,血宿的力量会指引你。我说了,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走出温室后看到的一切都将是真实的,我不再为你掩饰什么,你可以看到别人,别人也可以看到你。”
“这么说,刚才是你?”
我回想起宫殿里不对头的宁静,这才明白是盖亚让我所在的空间与他们所在的空间分离开来,简单说,结果就是我们相互看不见对方,也触摸不到对方。
这样,我穿梭在战场上,却不会被影响。不是他们消失了,而是我消失了。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受宠若惊,无论她是为了什么,都间接保护了我,使我免受兵戈的伤害,我由心地感谢她。
“我们需要再见上一面,在没有旁人的时候与你说话。在步入战场前,来吧,从我的身上折下一根树枝,它将化为利剑,成为你的武器。过来吧,缪斯。”她抖了抖树冠。
我往神树巨大的阴影里走去,一片枝叶垂了下来,我便伸手折下那根——这需要些勇气,毕竟一枝一叶相当于盖亚的一肤一发,折断它还是心有余悸的。
这根生长茂盛的树枝在我手中奇迹般的化为银制长剑,反射着树叶间透下来的阳光,不时闪耀,寒光凛凛。
剑匕镶着一枚橄榄石,握在手中竟有温暖的触觉。
“我再一次提醒你,你来时避开了所有危险,因为我想要见到你,我希望你在清楚自己的身份前毫发无损。现在,你迈出温室,杀戮将不会掩藏,你必须清楚你陷入了死亡的危险之中,你手中的剑只是你防身的器具,要想在战争中取得最终的胜利,就得依靠你的智慧,以及,你强大的血宿潜能。”
我看着她的脸渐渐隐入树干之中,变成有裂纹的褐色树皮,她好似要永远消失了一般,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光秃秃的树在我面前,仿佛一颗普通植物,只是古老些罢了,而她的神力幻化成的那柄剑还在我手中握着,我怅然地站在树下,虽然知道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心底涌起的却始终是无所适从。
缓和了好一阵子,我才迫使自己暂将自己是谁等问题抛诸脑后,迈着不怎么自信的步伐往外走。
途中再遇见食人花,却已是不足为惧了,盖亚的话不时在我耳边响起,提醒我出来这扇门我随时都可能会死。
我在门口踌躇不决,我仿佛感受到了门外的杀意,我不知道站在我这边的人还有多少,出去之后会不会陷入以一敌十的窘境。
更重要的是,我要坚持多久才能杀到杰克身边——我连他在哪里都不清楚。
不知不觉我已经站了十多分钟了,手中剑刃的寒光打到我脸上,像是不耻我的怯懦,这把剑也因此沉重起来。
事情既然已到了这一步,我总不可能一直等下去,就算我可以,哈德斯又剩多少个十分钟的生命呢?他能等多久呢?
是啊,他还在等我。
我握紧长剑,像一个骑士一样,勇敢地推开了门。
一阵杀意袭来,银光在眼前一闪,逼得我本能地向后退几步,抬头便看见披盔戴甲的战士,朝我发起猛烈的攻击。
仿佛是十三个人中第一个出门的人,还没完全踏出去,斧头就劈了下来,好在我早就有准备,挡住了袭击。
我看不清这个人的面貌,我摘掉在真刀真枪的此时,渺小的声音时不起任何作用的,而且这人正以致我于死地的速度猛烈地朝我挥过剑来,没有半点余地,我已然意识懂啊女巫的身份不能够保护我——这是个可怕的直觉,这意味着我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温室前这片战场可谓黑白分明,人类一方穿戴银制盔甲与银剑,血族一方一律裹着黑袍子——看来希拉尔的秘密并没有守在魔党之中,这些黑袍子手持铁剑,与人类的银剑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么魔党都去哪儿了?
亚伯家族的人,魔党长老,叛逃的吸血鬼都去了哪里?
在这西洋棋似的色彩中,我的出现似乎有些突兀,一粒微尘般,落在棋盘上,是本不属于我的地方,总该会被踢出局去。
一把剑,顺着上帝的旨意,径直刺进了我的左胸,银器摩擦皮肉的声音掩过了我沉闷的叫喊,那一刻我听见成千上万匹马的叫声,传说死去的骑士会化身骏马驰骋疆场,也许我正是听到了骑士的呐喊。
神树高估了我,我也高估了自己。
我低下头分明看见的是,我的对手拨出剑后,鲜血就从那穿透身体的洞里喷涌而出。那是我的心脏,我鲜活的心脏的位置。
我觉得很奇怪,作为一个吸血鬼,有如此鲜活的心脏是在罕见,不过我没有解剖过别的吸血鬼,不知道我们是否有所不同。
倒地的那一刻我想,这是每个吸血鬼的结局,像盖亚说的尽归尘土,吸血鬼原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东西,再一次死亡也不能称之为死了,那该称之为什么呢?
是啊,可我明明是像个人类一样死去的,我是个愈合不了伤口的吸血鬼,一剑使我毙命,原来生命可以如此简单的结束,吸血鬼也不例外。
我还没有失去意识,身子却已经僵硬了,我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像我从前躺在棺材里一样,我不敢乱动,耳畔的厮杀声弱了下去,可我看不见周围的情形,我望着天空,我看见了太阳。
光使我晕眩,也使我想到太阳神阿波罗。
那永恒挂在空中的太阳啊,不孚太阳神的威名,是黑暗的克星,消灭所有血族。
可为什么远古的最强大的血宿被称为“阿波罗”呢?
我不知道答案,也不知道我究竟是不是这黑暗中的“阿波罗”。
我真可悲,即将在无知中死去。
这时我的眼睛被一些亮闪闪的东西刺激到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银。这美丽而残忍的东西,刚刚就是它穿透了我的身体。
我听到任何声音,我觉得我大概是死了,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就是指引我进冥界的标志。
冥界,冥王哈德斯。
我有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要知道死前笑出来是多么不容易。
我想到了亡灵左眼,假使他也不幸死去,那么我们大约能在冥界相遇,我发誓那时一定不会为他与亚伦的选择而迟疑。
死,真是件好事。
“你在笑。”
一个阴影覆到我脸上,庞大的黑暗遮掩住了光。
陌生的声音,倒望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