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不是一个心理专家，但是我依然很渴望从童年吴勤牛的点点滴滴里找到影响他成长乃至成年后的整个价值体系的一些潜在因素，我没有心理学家专业的解读。但是从常识的层面来看，这样的影响是全方位，差不多老吴在成年世界中体现的每一个性格特征都和他的童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们已经知道，童年吴勤牛上了一个奇怪的小学。这六年的经历让他感受了很多孩子感受不到的很多体验，他在两个世界里游走，当然不存在夹缝中生存那样的尴尬，他在两个世界都感受到了温暖，也都体会了人生最初的恶。
成年后的吴勤牛有极强的心理调适能力和适应环境的能力，这是童年两个世界经历带给他的红利，儿童吴勤牛在两个世界里自由切换，上学的时候是一个世界，他的学校，老师和同学们，回到家里又是一个世界，他的父母，父母的同事那些叔叔阿姨们，仅有的一两个还愿意跟他玩的同龄小伙伴。老吴说我很小就感受到了什么叫阵营，这个阵营不是他愿意的，他是被阵营，他被阵营这个事情也不是只存在他所处的那个小环境，到处都是，小时候吴勤牛置身其中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可能跳出来用第三方的视角去观察，他也没有这个本事，那那个时候连为什么坐车的时候车外的树会倒退这个事情都搞不明白。但是上中学以后，吴勤牛渐渐的有了感觉，他开始思考，为什么子弟中学的孩子们成天跟外面的人打架？为什么厂里的青年们找个地方上的对象就会遭到全家族的反对，上中学的时候有一天下晚自习，吴勤牛亲眼看见一个姑娘倒在他家楼下的车棚外抽搐，旁边的人议论纷纷，喝农药啦，找了个对象不是厂里的，家里不同意之类的。后来他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阶层，是哪里都存在的东西，在吴勤牛当地，他生活的那个世界，就是铁饭碗和好福利的代名词，就是他求学的世界里的那些人想方设法要挤进来的花花世界，差异是显而易见的，吴勤牛去过他的小学同学孙新华的家，破败的房屋，一进门扑面而来的潮湿和中药的混合味道，同学的父亲头朝里的躺在床上，这个吴勤牛从来都没见过的景象让他甚至都不敢靠近，他想象不了这个刚刚还在课堂上用一定来造句慷慨激昂的说出就算是刀响头落地，我也一定不会背叛革命的同学回到家就成了这样一番景象，煎药吴勤牛是不会的，劈柴他不敢，生火？你别逗了吴勤牛家可是用液化气的。
吴勤牛无法选择的就加入了他同学们的阵营，这是他父亲亲自安排的，也没跟他商量，他就只顾演好自己的角色就是。吴勤牛学校里只有一张乒乓球台，是用砖头垒起来的，球打在上面判断不好走势，刘国梁来了也白费，更何况这张球台还常年被老师们占着，吴勤牛就自告奋勇的跟同学们说我们家那边的小学里有好多球台，还是水泥的，我带你们去。到了地方那边的学生们根本就不准吴勤牛的同学玩，骂他们是“臭老民”，还特意的点了吴勤牛的名字，你也是臭老民，吴勤牛。吴勤牛看着对方阵营里带头大哥，这个叫刘斌的孩子他认识，刘斌的爸爸是吴勤牛爸爸的部下，刘爸爸每次见到吴勤牛都热情得不行，牛牛啊，哪天叫上你爸上叔叔家里玩。两票孩子就这样围着兵乓球台冷冷的对峙着。眼看天要黑了，想到同学们回家的路途还很遥远，小暖男吴勤牛开口了，付强走吧，他招呼自己同学里最具领袖气质的那一个，不跟他们玩了，一群小气鬼。再比如，吴勤牛父母单位建的那个露天游泳池，一次是要收五毛钱的，而且只对内部开放，吴勤牛就带着他的同学趁晚上关闭后翻墙进去。老吴后来更正我说，你这么捧我不对，我没有带他们翻过墙，我没有那个胆子，准确的表达是冬天的时候，游泳池歇业无人看守，门也没锁，我就带他们在差不多只有半个池子的脏水里游了个冬泳，这里的关键点是无人值守门没锁，要不然我也不敢，怂是我一辈子的硬伤，再小一点5岁以前在姥姥家的时候，隔壁家的孩子拿玩具手枪对着我瞄准射击，我没有枪没办法就地卧倒还击，我就跟那个孩子讲道理，说某某某，枪是拿来打敌人的不是打我的。我姥姥还拿这件事当成我聪明的力证到处宣扬，其实我那算什么聪明，瓜怂而已。我一直活在一个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的理想国里，理是什么？理是约定俗成的道德规范，理是诚不我欺的规律常识，理是喜闻乐见的公平正义……现在谁特么跟你讲理，现在还有多少人知理守理。我说老吴斯多普（stop），你不要在老子的书里埋404雷了。
两个世界在少年吴勤牛的生活里随需切换，求学和生活是两个独立的系统，很难实现穿越，那个时候通讯是极不发达的，吴勤牛回到家里，跟同学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状态，四五年级的时候吴勤牛的家里装了一部内线电话，极具分享精神的吴勤牛就喊了一帮同学来家里玩电话，有一年的暑假，一大帮乡村同学长途跋涉来找他玩，无奈吴勤牛被锁在家里，富二代吴勤牛就把父母刚发的新潮饮料“澳林可乐”拿出来给大家分享，从院墙镂空的洞里塞出去，喝一罐送一罐，一箱饮料很快就见底了。“澳林可乐”是类似雪碧的一种饮料，喝起来跟雪碧是一个味道，那是80年代后期，很多大城市的孩子未必都知道可乐是个啥，少年吴勤牛却能尝鲜，可见央企的福利。从一到六年级，每逢放暑假，爹妈都把他反锁在家里，吴勤牛不哭不闹，欣然变身宅男，他跟院子里养的鸡说话，无聊了就用双卡录音机给自己录专辑，“下面有请某某镇中心小学的吴勤牛为大家演唱《春天在哪里》，春天在哪里啊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小朋友的眼睛里……”，成年以后的吴勤牛有一个本事，那就是他非常善于搞收纳搞统计，善于数据分析，他相信数字是不会骗人的，只要这个数字是客观真实的，从数据中能窥探到很多有趣的现象，这就是统计学的奥义，这大概是文科生吴勤牛唯一具有的理科思维，老吴说我这个本领就得益于小时候被锁在家里，那时候真心无聊，没有办法，我就把我的小人书、杂志什么的进行编号，从001开始，自己造册登记，作者是谁，书名叫啥，哪个出版社，什么时候出版，定价多少，一目了然，吴勤牛搞统计这个事情得到了父亲的支持，还给他刻了一个藏书章。老吴是一个深宅，也不能这么说，他就是能自由切换，你让他在外面灯红酒绿耍半年，一点问题没有，你要是给他关半年，只要不饿死他，保持网络畅通，给他书看，一样也怡然自得，这是老吴的本事。
等下班了爹妈回到家里，吴勤牛就得到了短暂的放风时间，他就开心的出去玩，他没有同龄的朋友，楼下的同龄小朋友在一起追逐打闹，他就在旁边看他们玩，偶尔有一两个心地善良的孩子过来跟他打招呼，他就礼貌的回应着。他家隔壁单元二楼的小姑娘叫李丽，长得那叫一个好看，明眸皓齿乌黑长辫，傅艺伟的儿童版，一帮小男孩众星拱月的围着她，吴勤牛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那时候电视里在热播一部非常火的RB儿童剧叫做《恐龙特急克塞号》，电视剧里特战队员的头盔，李丽小朋友就有一个，红色的，戴在头上英姿飒爽。有一次趁着四下无人，吴勤牛大着胆子靠上去，李丽你的头盔能不能借我戴一下？李丽说好啊牛牛，给你。吴勤牛刚把头盔拿在手里，就闻到了头盔里散发出来的小女孩头发的特有的香味，他觉得好闻极了，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把头盔套脑袋上，就被李丽的爸爸一把抢了过来，吴勤牛至今记得李丽爸爸那个凶神恶煞的样子，他一把把头盔抢过来，狠狠的瞪了少年吴勤牛一眼，领着闺女就回家了。乡村小学生吴勤牛受到了厂矿小学生及家长的普遍抵制，吴勤牛也没有觉得特别委屈，他的道理很简单，你不跟我玩，我就去找别人玩。于是吴勤牛就去找他的志军姐姐。
这里要特别交代一下，志军姐姐是少年吴勤牛的校友学姐，吴勤牛上二年级的时候，志军姐姐上六年级，是不是有点意外。我要花点笔墨说清楚这个问题。我说过，小学生吴勤牛成绩优异，乖巧听话，人逢便夸。在他父母的单位差不多就是个现象级的事件，于是就有别的家长开始琢磨，会不会乡村小学的教育质量更好一些，你看吴主任家的牛牛，有了吴勤牛这个成功案例，个别家长就有了尝试的勇气，志军姐姐的爸爸就是这么一个先行者。他把成绩堪忧、好动活泼的女儿也送到了吴勤牛上学的某某镇中心小学，成了吴勤牛的学姐。其实早在儿童吴勤牛的上一年级的时候，他的一个伯伯家里大姐姐就在镇上的中学里念书，所以刚上学的吴勤牛有时候也能在上学路上碰到念乡村中学的孟娟姐姐，孟娟姐姐就牵着他的手走过一道道田坎，只是这样的日子不是每天都能碰到，中学和小学的作息毕竟不一样，孟娟姐姐毕竟比吴勤牛大了7、8岁，除了走一条相同的上学路，他俩是没有任何交集的。事实上，在吴勤牛上小学的后期，他的示范效应越来越强烈，好几个吴勤牛父母的同事都把孩子送去给吴勤牛当了校友，除了志军姐姐外，易波，文红、李勇，这些人都步了吴勤牛的后尘，在小学后期少年吴勤牛上学的乡间小路上，从此不再是他一个人孤单的影子了。
志军姐姐是那种好动活泼的类型，有点小男孩的性格，志军姐姐性格好，对少年吴勤牛很关照，甚至还帮他写过作业，少年吴勤牛是很敏感的，谁喜欢他谁不喜欢他，他心里有数。志军姐姐比吴勤牛大了大概4岁左右，吴勤牛8、9岁的时候，志军姐姐已经进入了青春期，开启了女大十八变的壮丽诗篇。于是吴勤牛就去找志军姐姐玩，玩什么他不知道，跟姐姐呆在一起就行，青春期的女生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并不比吴勤牛多多少，她们也好奇，无非是好奇得更直接一点，我之所以要把志军姐姐拿出来说一说，就是因为这里要记录一下少年吴勤牛的又一个人生之初，他在志军姐姐的家里没什么可玩的，两个人就开始互相挠对方的痒痒，挠着挠着就从地上打到了床上，后来少年吴勤牛另辟蹊径，他不从外面直接去挠志军姐姐的咯吱窝，而是要从她领口里伸进去挠，于是志军姐姐就羞红了脸。
少年吴勤牛第一真实的触摸到了少女的馨香，小时候在姥姥家小姨洗澡，他充其量就是用眼睛看，他不敢有什么别的举动，再小一点的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姥姥小姨也就放纵了他，上小学了以后，他多少知道了一些男女间的禁忌，比如他在墙头撒尿，女生撞见了会夸张的捂住眼睛尖叫，他就知道这是个不好的事情，再比如在乡村小学念书的时候，有时候高兴了吴勤牛会把同桌的女生抱起来转圈，这时候其他的同学就会一溜烟跑去找老师告状，方老师方老师，吴勤牛在抱着危小燕亲嘴，诸如此类。
在当时吴勤牛的记忆里，类似的画面只有3个，一个跟姥姥去澡堂的那一次，但是那张照片被浓厚的水雾打了马赛克，然后就是小姨，他那时候有了记忆，第三个记忆就是志军姐姐，他暗自做了一番比对，却并没有得出什么令人信服的结论。吴勤牛心里还有一个疑问，就是有时候他去找比他大了6、7岁的坚强哥哥玩，坚强哥哥的爸爸是吴勤牛爸爸的师傅，两家关系很好，坚强哥哥有一个足球，常带着吴勤牛在大夏天的篮球场上疯跑，但是坚强哥哥还喜欢跟吴勤牛玩一种叫“犯冷热病”的游戏，所谓犯冷热病，就是坚强哥哥抱着吴勤牛在床上打滚，少年吴勤牛非常费解，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就顺其自然的懂了。
吴勤牛第一次深刻理解恨这个字眼，是缘于他的邻居家的孩子拿鞭炮炸他，这个邻居的孩子后来成了他的初中同班同学以及大学校友，他之所以要用这么一个奇怪的定语而不用同学，因为他在被鞭炮炸的时候，他在地方上的镇中心小学上学，代表的是成分复杂的地方阶层，而他邻居的孩子是在厂里的子弟小学上学，代表的是优越富足的工人阶级。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虽然他俩一个住一楼一个住四楼。吴勤牛挨炸的原因，是因为有天他妈让他去四楼邹叔叔家里那个东西，吴勤牛去了，临走的时候看到桌子上放着一盘葡萄干，吴勤牛就伸手去抓了一把来吃。第二天在楼下当着很多小朋友的面，这个四楼的孩子用吴勤牛无法接受的语言攻击他，吴勤牛是个小偷，偷我家葡萄干吃。在小孩子的语境里，愿意直呼其名某某某如何如何而不是用你这个第二人称，有点宣言昭告天下的意思。在少年吴勤牛看来，这个小偷的称谓是非常恶毒的，他的自尊心完全接受不了，他站在原地小脸涨的通红，四楼的孩子还不依不饶，说吴勤牛我要炸死你，说完就点着手里的一个电光炮，径直朝吴勤牛扔了过来，鞭炮不偏不倚扔到了吴勤牛的锁骨上，啪的一声响，炸出了一个水泡。这一切被屋里吴勤牛的妈妈听得清清楚楚，她就带着吴勤牛上四楼找那个孩子的妈妈，虽然这个孩子最后向吴勤牛道歉了，但是从那一刻开始直到上初一跟这个孩子同了班，这个人都被吴勤牛视为一生之敌。老吴说其实他妈有没有领着他去找四楼，他没有印象了，我在成年后的日记里这么写是出于我成年思维的一种推论，关于我被鞭炮炸了以后的记忆是空白的。
在少年吴勤牛的记忆里对这个拿鞭炮炸他的孩子是充满了仇恨的，他的仇恨埋在心里，关于复仇他没有清晰的计划，就这么放着心里，直到仇恨消亡。这个孩子当然有名有姓，我也知道他的名字，老吴说算了，不用提他的名字了，他在我的生命记忆中可以拿出来说的就只有这一个屈辱的片段，去年我们初中同学搞了一个入学30周年聚会，我见到这个人了，还说了几句话。哦对，他跟我高中喜欢过的女神慧琳貌似还谈过恋爱，这个兔崽子。老吴恶狠狠的补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