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山间客栈一事之后,这山中景色明朗了不少,原本趾高气昂的刘使者也变得温顺恭敬,受刘仲禄影响,马哈木和查干巴拉的态度也缓和许多,性格本就最是和善的巴图还特意采购了肉干送去给丘处机,分到肉干的真悟与奎安的心情随之大好。
在那夜之后,真悟也试着用各种办法,想将手上铜镯变作钉耙武器,但都失败了,虽然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但他隐隐察觉得到,一切谜底都在这宝贝铜镯身上能够得到解答……
两个月的行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一路多山林,偶尔也会经过小镇,真悟虽不是多矫情,但这天天赶路的日子也着实有些扛不住,偶有抱怨。
道坚比起自己,则更是担心师父的身体,他和真悟一样期待着快点到达燕京,因为那里有全真教族庭白云观。反倒是奎安,一路上任劳任怨,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块肉干不能解决的,倒是好打发得很。用丘处机的话来讲,奎安是“浮萍飘泊本无根,天涯游子君莫问”,但用真悟的话来说就是“傻人有傻福”。
这说回来,奎安是丘处机门下排名第三的弟子,字面意思上讲,只是辈分排名第三,无关修行与天赋,他本是这乱世中一名普通的流浪儿,在逃难的路上与家人走散,饥肠辘辘之时遇到了丘处机,便拜了师门,入了全真教。虽然是个大老粗,脑袋也不咋灵光,但是丘处机见他是个实诚的好孩子,一直都待他不错。
大师兄道坚从懂事起就向往修仙,家里人为了省一张吃饭的嘴,便将他送入山门,一直以来跟着丘处机潜心修行,大概是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幼时的影子,对他抱有更高的期许,丘处机对这个大弟子要求更为严苛。
丘处机座下弟子几十,各有各的性格,但最令他头疼的莫过于这二弟子真悟,这个自己一手奶大的孩子,自幼在道观里长大,天性善良乐观,但也是个十足的调皮捣蛋鬼,对其他弟子严加管教的招数到了他身上都化为了无效,拿他实在没法,很是头疼,有时他不得不感叹,自己对真悟大概就是做父母的心情。
这会儿天色渐暗,一行人点亮了火堆,丘处机坐在马车里,看着这三名弟子嬉笑打闹,眼中怀着慈爱,点滴往事浮上心头,当初的小毛头们如今都长大成人了。
真悟望着燃起的火苗迸溅出火星,缓缓升向夜空化作了天上的星星,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明日便可到达金国的都城燕京,如今蒙古强盛,金国虽今非昔比,但于更趋衰败的南宋而言依旧有着强大的威慑力。
天亮蒙蒙亮之时,正是山林里最冷的时刻,用毯子包裹全身来取暖真悟,偏偏这时被一泡尿憋醒,磨蹭了半天,终究还是爬起来走进小树林中。
他半眯着眼睛解决完问题后,一身轻松归来,却听到树丛中窸窸窣窣的响声,出于警惕,真悟捡起一颗石子往声音响起的地方扔去,结果树丛中传出一声哀嚎:“哎呀!谁扔的石头!”
一名金人打扮的小公子哥从草丛中捂着脑袋气呼呼地跑出来,一看到真悟便冲上来质问:“是不是你冲我扔的石头!”
真悟连忙摆手装蒜:“不是我啊,我没有啊!”
小公子:“这里除了你没有别人,不是你是谁,还不速速交代,我且饶你一命!”
真悟:“饶我一命?”真悟将这小孩从头到尾一番打量,这一身行头着实华丽,想必是哪家被宠坏的小公子,便想戏弄戏弄他,“虽然不是我扔的石头,不过我知道是谁扔的。”
小公子:“那你说,是谁?”
真悟指着山间一条小道:“他往那边逃了,你快去追吧!”
小公子:“好,我这就去把他给抓回来,看他怎么给我赔罪!”
小公子向真悟指的方向跑去,不一会儿就没了人影。
真悟哼着小曲儿回到营地,发现大家都已经起来,且师父与刘使者正与什么人在对话,刘使者那脸色可别提有多臭了。
真悟走到奎安身旁打探:“这谁啊?”
奎安伸着懒腰打哈欠:“不清楚,好像说是来接师父的。”
道坚将行李装进马车后走来,指着正与刘使者谈话的那人道:“前方就是燕京了,想必完颜珣不死心,想半路拦截师父西行。”
毕竟在金国境内,刘仲禄虽恼,但也不好在此处惹事,便只能同意丘处机前往。
正要启程时,金国侍卫们似乎都很着急,纷纷下马跑向林子里。
真悟:“他们怎么了?”真悟三人骑着马一块儿看戏。
金国使者塔塔急匆匆走向真悟:“小道长,不知你们是否见过与我们小皇孙?”
塔塔是东宫太子完颜守忠的贴身侍卫,此次奉命前往接见丘处机,完颜铿得知后非要跟着过来,塔塔拿他实在没法只好答应,心想不过是出个城的距离,小皇孙也不小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没想到这才刚见到丘道长就把小皇孙给弄丢了。
真悟心下一惊,小皇孙……难不成是方才在树林中遇到的那个小屁孩,他是皇太孙完颜铿!
塔塔:“都怪我,小皇孙听说我要去接丘神仙,硬是要跟过来,我就不该答应的!”
真悟还在纠结时,道坚已迅速下马:“真悟、奎安,你们照顾师父,我过去看看。”
真悟反应过来急忙追上:“大师兄等等我,我也去!”
那小皇孙见过自己的脸,万一他把自己戏弄他的事全都说出去,搞不好要为难师父。想到这点,真悟意识到他必须在所有人找到他之前找到这位小皇孙。
他冲到队伍的最前面,装模作样地一边找一边大声呼喊:“小皇孙!小皇孙!”随后却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甩开队伍,走向自己方才指给小皇孙的那条小道。
“小皇孙,小皇孙……”真悟顺着小路下去,但就是没见到半个人影,“奇怪,上哪儿去了?”
“有人吗,有没有人啊!”
真悟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呼叫,可前方的路已经断了,来的路上又没见到半个人影,莫非……真悟往山崖下探出头,只见方才那嚣张跋扈的小皇孙此时正吊在全崖峭壁的树枝上,那树枝看起来随时都可能折断。
小皇孙抬头望见了真悟,又惊又喜:“是你!快来救我!”
真悟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敲了敲,这悬崖壁根本没有什么落脚地,看来想爬下去救他是不太可能的,他又站起身来看了看四周,发现不远处正巧有一株老藤树。
完颜铿见真悟离开,急得大呼:“喂,你去哪里,你给我回来,救命啊!”
不一会儿,真悟扛着藤条再次出现:“小皇孙,要我救你可以,不过我们可说好,我救你上来之后,你不许告诉别人我拿石头扔你的事。”
完颜铿:“果然是你拿石头扔的我!你等着,待我上去了肯定取你的小命!”
“咳咳,那你就等着别人来救你吧,我走了。”真悟说着便收起藤条打算离开,急得完颜铿连忙改话:“等一等,你回来,我答应你就是了,你快救我上去!”
真悟得意地笑着:“这就对了嘛。”他说着将绑好的藤条放下,在放下的那头还绑了一个结,完颜铿够到之后将藤条绑在自己腰身上,因为他只是一个小孩,真悟很轻松地便将他救了上来。上来后才发现,这位小爷虽然嘴上要强得很,但其实早就吓得双腿发软了。
这时道坚带着其他侍卫赶来,塔塔吓了一大跳,急忙跑上前将瘫坐在地上的完颜铿扶起:“小皇孙,你没事儿吧,可吓死我了。”
完颜铿觉得丢人,赶忙将使者推开:“行了行了,我没事。”他爬起来将自己身上的灰尘掸干净,“还愣着发什么呆,我皇爷爷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他不服气地瞥了一眼真悟,便转身在侍卫的拥护下离开了,看来这孩子虽刁蛮跋扈了点,却是个说话算话的好苗子,真悟所幸逃过了一劫,在道坚的催促下赶紧回去。丘处机见过完颜铿之后,车队便在金人的拥护下再次出发。
这一路走来都透着一股尴尬的气氛,不过车队很快在午时时分到达了燕京的城门口,此时的燕京虽然是金国的都城,但生活在此地的许多都是汉人,走入热闹的人群之后原本的尴尬似乎也被化解了许多,真悟总被新奇的事物吸引,拉着奎安跑去凑热闹,却引来小皇孙的一阵嫌弃。
丘处机本计划前往白云观小住几日,看来是不能如愿了。他们朝着大兴府的方向前进,不多久便到了,可是同行的蒙古士兵们却在这时被拦下。刘仲禄很不开心,与这位金国使者塔塔争执不下,丘处机本是他们邀请的贵客,这才走了没两个月的路程,半路就杀出个程咬金来。他虽不能控制丘处机的意愿,但对方要是有什么变卦,自己与大汗可不好交代。
丘处机见马哈木一副臭脸随时想干架的模样,只得安慰刘仲禄先行前往白云观,待他见过完颜珣之后便去与他汇合,刘仲禄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