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捧着人偶一会哭一会笑,我也不太清楚她究竟是疯了还是正常的,但既然有情绪波动,那就代表可以安慰。
根据我多次安慰希尔的经验来看,当一个人极度伤心时就得用混账话来刺激她,让她把伤心转化为愤怒,最终再慢慢将愤怒消化。
“嘿,多想想你的家人吧,别管柯莫那个倒霉鬼了,反正也是他害你蹲大牢受那么多年苦,他死了也活该。”我开口就是一句极其混账的话甩出来。
兰小心翼翼的把人偶收起来,毕竟这玩意是沙泥做的,她现在身上全是水和血,别一不小心弄融化了。
收起人偶后兰看着天空痴笑着,笑了好一会她脖子里传出呃呃的沙哑声,颇有一副老布发疯时的样子。
随后兰对着我摇摇头,“不,如果不是柯莫,我早就死在三年前了。”
“是吗?他做什么了?比如让你进监狱吃了三年的免费食物?”我继续说着混账话。
兰揉搓着自己干枯而满是皱褶的手臂,混浊的眼睛里出现一丝温柔,“三年前我因为打碎了老板的瓶子而差点被打死,后来我想到赛缪尔还有阿兰达,凭着一股执意逃出去。
可没想到那个老板会如此执着,他让人追上来要把我当街打死,但好在路过的柯莫救下了我。
为了彻底让我脱离危险,他毫不犹豫的冲入老板家,那次他九死一生,在他奄奄一息时我决定救他,并为他承担这一切后果..”
兰满脸回忆的给我讲述着当时发生的故事,后来柯莫也没有放弃她,数次冒着生命危险为她送去水和食物,甚至有几次差点被打死。
听完这些往事,我突然意识到现在说混账话好像并不管用,因为这些话完全无法激怒伤心欲绝的兰。
没办法,最后也只能让希尔陪伴着兰,不至于让她自杀,不管怎么说柯莫也是舍命把我们救出来,而让他愿意舍去生命的最大原因就是兰。
不管我多么混账,也不能做出过河拆桥的事情,不然冯启恒和希尔可能会联手把我给办了。
我稍稍交代一番后就找个地方躺下休息,这次并不是闭眼就睡,而是脑海里刚有这个念头就眼前一黑睡着了。
大多数人都是贱皮子,在安稳而舒适的环境里常常失眠或是多梦,但在危机环境中却睡得又快又沉,就算是睡在荒地里睡眠质量也非常高。
我醒来时太阳已经挂在天上了,周围的温度再次恢复到让人癫狂的高温,准确点说我是被热醒的。
醒来时大家都已经起来了,就连最懒的李叙涵也四仰八叉的坐在池塘边打着哈欠,脸上还是懵糟糟的。
兰打起水把自己洗干净了一点,虽然没有那么多污垢遮住脸,可她此时的模样也像是骷髅一样可怕。
她眼眶里凸出来的大眼睛异常吓人,鼻子高挺但却几乎没肉,嘴唇缩水缩成两小片还干裂开来,身上露出来的皮肤也是皱巴巴的还有明显被殴打后留下来的痕迹。
兰抱腿坐在水潭边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倒影,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如果她去蛮国演鬼片,连妆都不用画!
冯启恒和希尔倒是精神抖擞,两人在不远处倒腾着食物,看到他们我不自觉咽了口吐沫,看来马上就可以饱餐一顿了。
我趁着现在清闲,轮番检查了一下伤员的情况,李叙涵还好,她属于能力消耗过度,身上的伤都会慢慢愈合,只是短时间内没力气使用能力了。
兰的身体一直很差,我都怀疑她会不会坐着坐着就暴毙身亡,不过她要是死于非命那就是我们的失职,如果是死于病痛,那谁也办法。
莫罕辛德伤得最重,不过他也没有哀嚎,只是静静的靠着树低头在想着什么,和他说话也是爱搭不理的。
至于我自己,昨晚睡了一觉后病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无法持久的剧烈运动,至于其他伤倒是问题不大,没有严重到影响行动能力的程度。
冯启恒很快就烹饪好一锅浓汤,这是他上次打包的黑大个骨头,现在大家都经历那么大的体力消耗,所以他决定拿出一部分来补一补。
我们个个喝得非常香,就连莫罕辛德都默默干掉两大碗,只有兰如同死人一样,就算是希尔喂她也是动也不动一下,任由汤汁顺着下巴流到地上。
但好算她最后还是喝下小半碗,我也没说什么,只要不饿死她就行。
我们在收拾家当时,远处渐渐出现一大片风沙,冯启恒拿望远镜看了一眼发现这些是追赶而来的护卫队。
“该死的,这些家伙难道就是要赶尽杀绝吗?”冯启恒收起望远镜气愤道。
我眉头皱的很深,“有多少人?我们手上这些弹药还拼不拼得过?”
冯启恒摇摇头,“少说200人以上,都是骑着马的,我们就算每颗子弹都能命中也搞定不了!”
听他这么说,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里还属于平地连个可以躲藏的地方都没有,这片绿洲也没什么像样的掩体。
原本还以为安全了,本打算好好修整一番再慢慢出发的,现在看来这个想法可真是愚蠢至极,我们真应该稍微休息一下就连夜跑路的。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想个办法应付眼下的麻烦才是真。
“走,我们能跑多远是多远,尽量跑到有地理优势的地方!”我一边快言快语的说一边回身走。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冯启恒还是扛着兰,希尔和我把李叙涵架起来,现在就只要把这两个拖油瓶的速度提上来,在被追上前还是可以跑出好一段距离的。
刚走不久,那群追兵显然就已经发现我们了,他们修正方向分为两批人,一批向我们奔来,另一批应该是回去报信了。
逃命途中,我发现希尔脸色怪怪的不太正常,她难道还有什么秘密没说出来吗?不可能吧,现在已经好像没有什么是我还不清楚的事才对啊?
我只是留了一个心眼就没有多管什么了,目前逃命才是最重要的事,要是被追上并被杀死,那什么秘密都没有任何价值。
我们先是小跑,发现距离被拉进后改为奔跑,最后眼看着快要被追上时所有人都改成狂奔。
“快!前面有座山!我们冲到山上还有回旋的余地!”我架着李叙涵大喊道。
冯启恒扛着兰,“莫罕辛德!你过来扛着她,我去拖延一下!”
莫罕辛德点点头就要跑过去,但却被我呵止,“回来!跑快点!他们那么多人还有枪,谁去拖延都没用!”
我喊着回头看去,那些护卫队已经在身后不到300方块,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到他们的有效射程内了!
可那座山却还有200多方块的距离,以双方的速度差距来看,我们根本没有跑到山前的希望!
希尔看着我欲言又止,又跑了一会后她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刚要说出来我就喊道,“闭嘴!加快速度跑!”
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是又想说什么用自己去交换生机之类的话,看来她是还没弄懂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
如果是以前那还好说,大家都想着娶公主当国王,可现在她这个公主和废的没什么区别,抓回去也是吊死来宣扬自己威风的作用。
我们在死亡的追赶下速度异常快,虽然还是比不上那些马,但却有希望在被追上之前上山。
在护卫队距离拉到一百个方块时,我们已经跑到山脚下了,这座山不算高地形也不太复杂,但多少可以限制骑兵的机动性。
我们一个个跑得气喘吁吁,但脚下的步伐却不敢停下,爬山时更加消耗体力,我们连话都懒得说了全顾着跑路。
跑了好一会才爬到三分之一的高度,但护卫队却已经开始爬山了,我放开架着李叙涵的手掏出枪回身突突突猛扫。
居高临下加上他们人员又密集,这一番扫射还是有不小的战果,并且让他们稍稍停顿了一下,争取到些许时间。
之后的路程我们轮流扫射,就连李叙涵都加入到这个行当里来,虽然有点影响前进速度,但也可以拖延住护卫队。
他们因为地势不好,大多数人被攻击都选择下马射击,不然在马背上开枪不说打不打得中,自己都有可能翻下去!
我们几乎耗尽所有弹药才堪堪来到山顶,这里的山顶连接着另一座山,看到这个地势我眼前就一亮。
另外那座山非常陡峭不易攀爬,而两座山中间只有一座沙石桥连接,我们只要把桥炸了,多的不说,今天这一劫肯定是可以逃过去。
但护卫队也已经追上来了,这座桥距离很长,大概有五十方块左右,我们要一起过去肯定是不行的,必须得有人留下来拖延。
“小短腿,你带着兰先过去!”我挥挥手就决定让弹药消耗最快还没什么用处的李叙涵先过去。
她也没什么意见,把枪丢给希尔后就带着兰往桥上跑去,我们剩余的人都留在桥边架起掩体拖延。
“莫罕辛德、希尔,你们第二组过去,到了那边开枪掩护我和老冯!”我把枪架在掩体上安排道。
两人都没说话,我就当作是默认了,现在子弹不多,我们全部加一起也才三个弹匣不到,而且希尔的枪还因为李叙涵使用不得当而出现故障。
我嘭嘭嘭开了三枪然后缩回来等待护卫队的火力压制过去,这期间我注意到一直不说话的莫罕辛德有点不正常。
他抱着脑袋静静蹲着,剩余那只眼睛直勾勾看着地面,许久他蹲着走到希尔身边一把夺过她的枪。
希尔被吓了一跳,立马与其拉开距离,我在同时把枪指过去,难道这个二五仔又要靠叛变活下去吗?
但莫罕辛德没有发难,他检查了一下枪械看着希尔道,“对不起,公主,我实在是跑不动了..”
“我这一辈子都在逃,靠着依附各个势力苟且偷生,没人看得起我..”莫罕辛德痴呆呆的看着手里的枪。
“逃到现在,我还是一无所有,而且还越来越糟,也许你已经不是公主了,但我..想要获得点东西..”莫罕辛德抬起头痴痴的看着希尔。
希尔轻轻摇头,“不,你很忠诚,小的时候你守护我,现在你还是守护我,别做傻事好吗?”
莫罕辛德笑了,笑得很欣慰,他看着我们众人,“我想获得尊重,哪怕只是一个人的尊重!”
还没反应过来,莫罕辛德就已经微微起身,对着希尔说,“跑吧,公主,我很幸运,至少在最后一刻我是忠诚的。”
说完,莫罕辛德突然一脚踩在掩体上冲出去,他在刚刚直起身那刻肩膀就中了一枪,在他被打得侧过身时我看到他满是坚决的脸。
我深深叹息一声和冯启恒拉着希尔就跑,她这一刻终于忍不住泪水哭了出来,她想拉住莫罕辛德,可她却谁也拉不住。
跑到中段时,我回头看向掩体,莫罕辛德身中数枪已经摇摇欲坠,他端着枪胡乱扫射着,没有子弹时他掏出一根木棍凭空挥舞,他忠诚的怒吼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我们即将到达对岸时,莫罕辛德终于坚持不住,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