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多远?”
“不到七里!”
刘汝魁冲上附近土坡一望,只见西北边旷野上,落日余晖中,尘头大起,一彪人马列出横阵,掠地驰来;他顿时如堕冰窖,面上则竭力克制,对身边几个校尉头领说:“我军数量占优,不必畏惧;而且对方竟然不知道趁着我军过黄河之时,半渡而击之,可见是个瓜皮,没见过什么阵仗!”
然后厉声传令道:“前锋后缩,后军压上,结阵迎战!”
周围哄应如雷,飞奔传令。
刘汝魁又向骑兵头领下令道:“马队立即出发,从右侧绕圈,准备抄其后路。一旦发现明狗出现破绽,立即冒死冲击!”
“遵命!”骑兵头领立即整顿马队,准备包抄。
“等等!”刘汝魁忽然喝住他,回头对后面喊道:“把车上的铠甲全部拿过来,为马队披上重铠!”然后对骑兵头领说:“本将想到一个战法,决定试一下。此次撤退,带了几车缴获的各式铠甲,本想带到后方当本钱,不如此刻都给你们马队披上,每人三层铠甲,冲锋的时候或许能挡住火铳铅子。”
骑兵头领犹豫了一下:“身着重铠,只怕马匹力气不支……”
“生死关头,不必多虑。执行吧!”
辎重车辆已经上来,一批步兵校尉在命令下迅速打开绑绳,飞快地为下马的骑兵披甲。一刻之后,所有骑兵都披上了重铠,再次上马。
刘汝魁吩咐骑兵头领:“据斥候汇报,明狗太子的人马,喜欢用三段击。前三轮射击最猛,第四轮速度就慢下来了!待会儿你看着明狗三叠阵全部放过火铳,立即全力冲锋,不惜代价,横扫敌阵!”
骑兵头领斩钉截铁地说:“明白!哪怕剩下最后一人,也要踏破明狗阵线!”
“不!”刘汝魁摇摇头,将他招呼到身边,凑近了,压低声音说:“今日之战,九死一生。你跟本将多年,救过本将多次;待会儿一旦难以撼动敌军,你就走吧,把这里战斗经验带给新顺王!”
骑兵头领年轻黝黑的脸庞上,毫无表情,只是一低头说:“知道了!”随即掉转马头离去,指挥马队从右侧奔出。
此时,卞飞率领的东宫师第三旅,逐步放缓了速度;过了一会儿,距离敌军只有四里的距离了。于是士卒下马,列成线阵,向前压来。
卞飞还在马上,端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刘汝魁所率军队的阵型和动作,一边看一边对身侧的岑真说:“这个刘汝魁,倒是反应迅速,一接到刘芳亮战败的消息,竟然立即撤退!若不是你连续扰敌,阻敌归途,我如何能在此处截住他们?当记你一大功!”
岑真叹道:“多谢卞旅长夸奖!可惜未能再袭扰一次,否则让他们迟点渡河,卞旅长也可以对其半渡而击之了。”
卞飞摇头说:“即使能拖住他们更长时间,我不会对其半渡而击,我要等他全部过河、背水而战!”
“噢——”岑真恍然大悟:“卞旅长要全歼贼军!半渡而击,只怕没过河的贼军向东奔逃流窜,祸害地方。”
“正是!”卞飞断然说,停了片刻忽然冷笑道:“他只有不到千人的骑兵,竟然想来包抄!”
岑真也在看,却有点紧张地说:“卞旅长,小心点,这支骑兵,都披上了重铠,子弹只怕不能穿透!”
“嗯?”卞飞从鼻子里发出一道疑问的声音,然后继续观察,说:“刚才一阵忙乱,原来是披甲去了?哪来的这么多铠甲?”
“他这一路攻州陷府,库藏一空;应该攒了不少铠甲,这会儿全都使上了。”岑真说。
卞飞调整望远镜筒,仔细观看,喃喃地说:“果然,这些骑兵都显得臃肿了一些,马匹也显得更吃力。”放下望远镜,说:“他想用骑兵从哪个方向突破呢?如果没有披上重铠,无论从哪个方向都不足畏惧,三千发铅弹覆盖,数百骑兵不够看的。而现在,变数就大了。”
岑真也说:“是的,我军与敌步兵交战之际,敌骑兵从侧翼冒死冲锋,因为身披重铠不能被迅速击退,那么就有可能突破我军阵列。后果不堪设想……”
第一团长肖协道迅速靠过来,对卞飞说:“旅长,敌军骑兵不对劲!”
卞飞面色凝重地说:“看到了,他们身披重铠,想从左翼突击我们!等一下我军向敌军步阵开火,两轮间隙,这支骑兵必然从侧翼冒死冲锋,只要有一批突入我军阵线,咱们就会大败!”
肖协道也紧张起来,思考着说:“教导营课堂上教过,此时应该结成方阵……只怕方阵也挡不住。”说着额头就出汗了,擦了下额头,忽然福至心灵,抬头说:“他们的马匹没有戴马札,‘射人先射马’!”
“有理!”卞飞大声道:“通令全军,射击敌骑,一律射马!”
“遵命!”命令传递开来,一片响应之声。
但是,这解决不了全部问题……未必能将所有骑兵挡在射程之外,卞飞忽然想起来,说:“太子交代过,咱们骑马的步兵,打仗一定要……”
肖协道、岑真都一齐答道:“机动灵活!扬长避短!”
“对,机动灵活,扬长避短!”卞飞断然道:“全军上马!”
此时,刘汝魁正在焦虑地望着官军动静,明狗一旦开火,己方能否扛住呢?前排已经布满甲兵,盾牌连缀成一道墙,然而在对方犀利的火铳面前是否有用呢?无论如何,也要扛住!只要对方放过三轮火铳,骑兵就有机会!
只是对方怎么不加紧上前来呀?
忽然,对方阵列迅速收缩后退,竟然上了马!
“明狗要逃?”刘汝魁身边一个校尉喊了起来,刘汝魁心中一松,有点庆幸,还有点遗憾:没能验证重铠骑兵对火铳阵列的冲击效果。
官军上了马,列队向北快速运动,然后划个弧线,向刘汝魁军右翼也就是骑兵一侧包抄过来!
骑兵头领一时陷入犹豫,不知是否应该向前冲击。
刘汝魁一惊:“何其狡猾!”立即感受到骑兵的尴尬:冲也不是,不冲也不是。冲,对方还没有对着步阵开火,火铳里肯定有弹药,一旦兜头覆盖可不得了。不冲,对方这弧线阵一旦盖上来放铳,也是兜头覆盖!
骑兵头领忽然率领马队动了,竟是向东侧快速移动!
刘汝魁瞬间明白他的意图:始终保持侧翼位置,只要对方开铳,立即从侧翼冲击!于是,立即指挥大阵变向,调整,依然用正面对着官军。
卞飞看到顺军阵型的变动,特别是其骑兵的移动。“想躲?还想抢占侧翼?”他瞬间有了决心:继续向东转!
顺军也继续转动,尤其是其骑兵,动作迅速。
岑真对卞飞说:“这样下去,岂不要转一圈?”
卞飞笑道:“不妨事,先转着!”
转了大半圈以后,顺军骑兵头领很快发现问题,因为身披重铠,士兵和战马都有不支的迹象,他不仅心中凛然:这样转下去,体力不支,还如何能冲锋突击?念头未定,却发现对方忽然停了,迅速往回转动!
他也挥动旗帜准备跟上,却发现对方毕竟没有披甲,战马轻快,虽然划的圈比较大,还是很快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而且越过原来的位置,继续划弧线,竟然运动到南侧!而自己这沉重的马队还没转过去!
一瞬间,骑兵头领和刘汝魁都知道大事不好!
果然,只见官军弧形的马队骤然逼近,从刘汝魁步阵旁边掠过,“砰砰砰!”火铳打响,连成一片。
铳声很快停了,顺军骑兵追了过来,官军随即向南跑远了。
刘汝魁看到,在铳声爆响那短暂时间里,自己的密集步阵就像被暴雨抽打的荷叶,颤抖翻滚,瞬间至少伤亡一千多人!
骑兵头领追了百步远,情知追不上,就勒住马头,回归本阵,沮丧不堪。
刘汝魁就像木头一样呆立着,一言不发,骑兵头领到他身边,惭愧地说:“小的没能完成将军命令!”
“不怪你,他们太狡猾了。”
“将军,他们火铳打完就跑远了,咱们也走吧?”
“走?往哪里走?他们装好弹药,还会回来的!”
骑兵头领回头一望,果然,官军在远处装好弹药,又兜回来了,不禁愤怒地说:“此时不必攻其侧翼了,直接冲阵!”
刘汝魁摇摇头头,沉声说:“没用的,他们还会来绕圈,你们披着三重铠甲,马匹难支,赶不上的。此时此刻,你们不如抛弃盔甲,赶快逃吧!他们也追不上的!”
骑兵头领望了一眼喷着白沫马鼻子,惨然说:“咱们顺军战马,毕竟不是草原上的好马,经不起重负……现在就是抛掉铠甲,只怕也逃不掉了,因为他们可以不管步军,一心追咱们骑兵……”
刘汝魁手一挥,断然道:“既如此,我等同生共死,痛痛快快战一场吧!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冲吧!”
骑兵头领大声喊道:“小的们!只留一层铠甲,随我冲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