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刘芳亮尚在漳德的时候,曾派出刘汝魁、陈永福,分别向东、向南进攻。(详情请见第一百六十章《各色人等》)
刘汝魁率八千人,其中包括两千老营兵,遵照刘芳亮的命****攻取豫东滑县、冀南长垣、开州,迫近山东济宁,威胁运河,实际进展倒也顺利:滑县被轻松夺取,长垣、开州守军望风投降,于是刘汝魁率军星夜兼程,拿下郓城,距离济宁地界已经不远了。
这天,他派出去和刘芳亮联络的斥候回来了,带来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
刘芳亮大军全军覆没!制将军刘芳亮下落不明!
刘汝魁大惊,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大声呵斥道:“胡说!”
斥候跪地叩首说:“将军,如此大事,小的们如何敢说谎!”
刘汝魁继续问道:“制将军究竟如何战败的?官军有多少人?何人率领?”
斥候说:“据逃亡士卒说,官军是明狗太子亲自带来的勤王大军,设下包围圈,把制将军兜在里面!小的们远远望见官军包围制将所率大军,炮声像打雷,铳声如下雨,那个硝烟更是就像起了雾一样!喊杀声一阵接一阵,不到一个时辰,包围圈缩小,随后任将军率数千残军从东南角突围而出,官军紧紧追杀,小的们赶紧往回逃。最后官军追兵将突围顺军斩杀殆尽,任将军向彰德府跑了,小的们赶紧逃回来报信!”
“也许,制将军突围逃出来了?”
斥候挥泪说:“逃亡士卒说,当时只有任将军打开缺口逃出来了。任将军要杀回去救制将军,被亲兵阻止,随后无人看见制将军。”
刘汝魁颓然,单膝跪地,一手撑地,嚎啕大哭;全军也跟着悲声四起。
有两个校尉上前,扶住刘汝魁,低声说:“刘将军,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制将军一生历尽艰险,吉人自有天相!此刻要赶紧定策,我军八千人马将向何处!”
刘汝魁不理会他们,哭了好一会儿,才擦干眼泪,站了起来,说:“现在咱们已成孤军,再向东打,威胁运河,已经没有必要!当下之计,只能是立即拔营,撤往彰德、卫辉一线。能守则守,守不住则节节抵抗,从豫北退往山西!甚至,”咬了咬牙,说:“回老家!”
“遵命!”
八千人马立即拔营,整队向西撤退;刘汝魁持续下令,派出更多斥候向北侦探军情,并且准备接应营救刘芳亮残部。
路上,刘汝魁与身边校尉商量:“这一仗证明,前些日子听说的,关于明狗太子的一切传闻,其实都是真的。这明狗太子真的狡诈凶恶,而且其铳炮十分厉害,不可小觑。只怕新顺王还不知道详情,会吃明狗太子的亏!”
身边校尉听了,一边想一边说:“制将军人马本来不多,何况又分兵向东向南,因此中了明狗太子的埋伏。而新顺王带着三四十万人马,其中大部是老营兵,这一路肯定还要招纳人马,到京城至少已有五十万,明狗太子再狡猾,能有什么办法!”
刘汝魁紧皱眉头,不再言语,只管催动人马西撤。
全军奔走到夜里戌时,人困马乏,校尉建议:“近日将士连续作战,人马本就疲惫,今天跑了这么久,还是休憩一夜比较好。否则一旦遇敌,难以接战。”
刘汝魁望望月光下东倒西歪的士卒,无奈地说:“就地宿营,休憩几个时辰!明早四更继续向西!”
一声令下,士卒们顿时纷纷瘫倒在地。过了一会儿,才在将校们的呵斥下起来扎营造饭。
子夜时分,全军才真正安歇下来,不一会儿,除了守夜哨兵,将士们的鼾声此起彼伏。
这时,兵部探马四队在附近出现了,为首者正是岑真。他端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刘汝魁营地的栅栏和拒马,忍不住说:“撤退途中,还能如此布置营地,倒也是悍将。”然后放下望远镜,对身边小队长们说:“平日,我等严格遵守条令,只是一心侦察敌情,及时报送;今日不同:北面闯贼刘芳亮大败,全军覆没,现在刘汝魁也是仓皇撤退,我等就不能让他们睡得太舒服了。”断然传令说:“来人,把大弹弓拿上来!”
十二个战士下马,取出三架数尺高的大弹弓,插在地上,装上牛皮条。每架弹弓四个人伺候:弹弓两侧各有一个战士扶着,后面一个战士则牵住牛皮条,旁边一个战士取出了手榴弹。
岑真对这三个小组、十二个战士继续下令道:“小心一点,匍匐抵近敌营,上手榴弹,瞄准敌军营地,各发射一枚,立即撤回!”
三个弹弓小组于是抄起大弹弓,躬身向前小心地摸去。到了栅栏外数十步草丛中,三个小组分别将弹弓插在地上,两侧各有一个战士扶住竹制的弓臂,后面一个战士拉直牛皮条,取出一枚手榴弹夹在皮条中间的皮托里,旁边一个战士上前揭开木柄上的盖子,抠出拉线。
三组都准备完毕,随着一声低沉的唿哨,每架弹弓中间的战士都用力向后紧拽牛皮条,弓臂弯曲到位,旁边的战士就上前唰地拔了拉线,三枚手榴弹顿时都嗤嗤冒烟。又是一声唿哨,三人一齐松开皮托,三枚手榴弹都带着零星火花,腾空而起,划出三道弧线,落在顺军营地的栅栏之内。
“轰轰轰!”
三声巨响,恍如闷雷,炸破静夜,顺营士卒骤然惊醒,惶恐呼叫,整个营地顿时骚动起来,一片沸腾。
刘汝魁本来就不曾卸甲,当即一跃而起,厉声道:“传令!不要乱!全军迎战!”
但是,军队宿营,一旦发生“惊营”现象,就没那么容易平定下来。士卒陷入极度恐惧,拼命呼喊,狼奔豕突,持刀乱砍,不断有人伤亡倒地,惨叫哀嚎,于是人人笃信敌军已经冲入营寨,更加疯狂地喊叫砍杀。
刘汝魁很快发现没有敌军冲进营区,迅速判明是小股敌军袭扰,当即带着老营亲兵,点起火把,四处弹压,忙了大半个时辰,才平定营区;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已经死了八百多人,伤两千多人——其中重伤至少有一千人。他在营区里巡视,心在滴血,把骑兵头领叫过来,骂道:“就寝之前,我要你率马队绕营三圈,你怎么什么都没有发现?”
骑兵头领无奈地说:“卑职带着马队,实实在在绕了三圈,斥候派出去数里,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踪迹!”
刘汝魁怒道:“从现在起,马队人不卸甲,马不下鞍,就地休憩,一旦再遇袭扰,立即追击!”
“遵命!”
刘汝魁督促掩埋尸体,包扎伤兵,全营好容易静下来,东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因为全军困倦,不得不推迟了大约一个半时辰拔营继续向西撤退。而那近千个重伤士卒,基本都死了。
剩下的六千人灰溜溜地上路了,本来刘芳亮战败的消息已经传开,再经历了夜里的惊营之灾,将士们都垂头丧气。
刘汝魁看着,也不忍叱骂,只是催促快走。
走出数十里,忽然一阵“砰砰砰!”火铳爆响,前锋随即来报:有小股官军骑马放铳,打死了数十名小卒!
刘汝魁立即下令结阵,派出全部八百骑兵出击,然而对方几十个人都是一人双马,很快跑远了;骑兵也不敢追太远,迅速回到队伍。
如此耽搁了一个时辰之后,全军再次出发。此后没有再遭到袭扰,傍晚在鄄城渡过黄河,略加修整,也不扎营,向滑县奔去。
前锋斥候忽然来报:“前面发现大批马队,人数在三千以上!”
“是什么来头?”刘汝魁问道。
“远远望去,大旗上写着‘卞’字!前面有斥候撞上他们的斥候,立即遭遇火铳袭击。那火铳极其毒辣,老远就把兄弟们打下马!”
刘汝魁的心沉了下去,一个念头浮现出来:“我们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