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升起火来,山洞的全貌才渐渐清晰起来。
我们又转过去研究那具尸体。
这具尸体被利器狠狠钉在洞壁上,因为身体内水分早已蒸发,所以即使生前它的面相再空破,这会也只剩皮肤紧紧包裹着骨架,瞧不出个所以然。
这具尸体身高与之前的差不多,但被悬空挂起,所以在黑夜里显得有两米之高。对这些我一下子看不出个所以然,白姑娘却咂了咂嘴,严肃地说:“这怪物必是在跳起之时被人用这利器戳中,然后被带到岩壁。”
听着倒是很厉害的角色。我看那怪物胸口还露着半截铁质手柄,想来是当初被血浸透了,锈迹斑斑。
白姑娘又说:“看这铁质,是我朝几百年之前就淘汰了的,看来这个怪物,死了有好多年了。”
几百年?我对此嗤之以鼻。她对汉朝铁质及武功手法熟悉,我却熟悉植物变化。外面的树藤虽说快朽烂了,但若真是过了百年,那可不单单是朽烂那么简单,木质东西暴露在这天地之间且无法扎根,早就风化地没影了。
“或许那帘子是后来人弄的?”
我撇撇嘴:“这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受不了自己睡的地方有这么一个寒碜人的玩意儿的。”
白姑娘转头朝向我,仿佛被我的表情逗乐了,微微勾了勾嘴角,说:“不管怎么样,先弄下来再说。”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轻盈地跳起,将插在怪物胸口的利器利落拔出,再轻盈落地。那尸体没了支撑,立刻掉了下来,弄起一阵尘土。
我措不及防,吸了一大口灰,再看白姑娘,早跳到稍远的地方,哈哈地冲我笑。
之前我虽对她撤了防,但她一直冷冷的,也不常笑,我们之间更是说不了几句玩笑话,可能是之前的变故让彼此熟悉起来,她放松下来,也就不那么沉默了。
看在这个高冷少女终于活泼起来,我也就不追究她捉弄我之举了,一路咳嗽着从灰尘中走出来,先看到的却是白姑娘手中的利器。
或者说,那玩意儿应该称为刺。
这东西全身乌黑,但我知道它跟我找着的那把墨金刀不同,这种黑,只是因为血液浸入铁质起的氧化作用。
当然,引起我注意的并不是它的颜色,而是它的形状。这个刺头尖身粗,刺身上有凹槽,像水渠似的。
白姑娘顺着我的眼神看去,也“咦”了一声。
“怎么?这种武器你没见过?”
她抬头看我,眼中充满茫然:“这种刀倒是奇怪,江湖上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上面的凹槽,是干什么用的?”
我自然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个刺刀,总给我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个所以然,索性不想了,我不耐烦地摆摆手:“罢了罢了,或许真像你说的,这怪物死于百年之前,这也是百年前的兵器,不认识很正常。”
谁知我这边放下了,白姑娘却拗了起来:“不可能,即使是百年前的兵器,也没有我不认识的。”
“哦?为什么?”
我不经意地发问,白姑娘却像被问到了隐秘似的愣住了。
“怎么?这也涉及到家族隐秘?”我顿时有些想吐槽了,她所处的到底是个什么家族,这点小事也不能说。
谁知她倒干笑了一声,说:“也不是,我只是刚刚在想这事能不能牵涉到家族。想了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我们家族有一本书,专记天下事,若是有这种兵器,上面肯定有记载的。”
我一听这话就笑了:“看来你每次吃饭都得想一想这谷子是不是跟我们家族种的一样,吃了会不会扯出家族隐秘。”
她瞪了我一眼,还觉得不解气,又踹了我一脚。
我忙笑着躲开:“我这不就是开个玩笑嘛,别当真,还是先处理尸体要紧。”
那干尸本就是枯骨一具,又这么被我们毫不珍惜地摔下来,早散架了,甚至连身体里干成一团的内脏也掉了出来,跟发霉了一样布满黑漆漆的毛发。
我看得直皱眉,一点都不想去碰这乱七八糟的一团,这时白姑娘已经动手了,原来她也怕弄脏手,不过她的办法优雅多了,是用腰间的软鞭先裹了一截枯骨,然后直接甩出去。因为用力得当,也没有什么残渣掉落。
她看我傻站在一旁,挑眉调侃:“怎么,想偷懒啊?”
虽说她说的是实话,但我哪里能表现出来,忙一梗脖子:“哪的话!我是那种人嘛。”说完就向尸体走去。
我没有姓白的那么好的身手,只能忍着恶心徒手上阵了。看着眼前这已经发黑的骨头,饶是我心理承受能力再好也想吐了,不过看姓白的眨眼就扔出去了好几块,我咬咬牙,拿吧!
就在我弯腰之际,一个黄色的东西跳入我的视线。说是黄色的东西,还不如说是芝麻粒大的黄光,之前该是一直被尸体压在身下,姓白的挑开了上面的之后,才露了出来。
我忙制止了白姑娘的动作:“哎哎哎,我这有发现!”
她一脸不屑:“你不会又想找借口偷懒了吧。”
我脸上一烧,其实还真有这么个意思,不过现在既然被她戳穿,我只能打死不承认了。
“谁说的,是真的有发现。”
现在我也只能祈祷这黄色的东西真是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这东西被尸体攥在手里,此时虽露了出来,但大半还是连着尸体的掌心,我找了根木棍,小心地把它拨出来。或许是因为年代太久,这怪物死时又牢牢攥着它,所以皮肤已经与它相连,我在拨的过程中,甚至听到了轻微的裂帛之声,那是干燥的皮肤被撕裂的声音。
待全都弄出来,其实只是一个接近圆形的黑色物体,若不是它其中一角闪着金属质感的黄光,可能真发现不了。
我挑挑眉得意地说:“这东西肯定是杀怪物之人留下来的,得好好研究。”
姓白的也不傻,立刻抢白我:“研究这个有啥用?那人不知道早死在哪了,研究出来你还准备祭奠祖先啊!”
哎!这小姑娘越来越厉害了,之前的高冷劲哪去了?怎么突然这么伶牙俐齿了?
看来她就是星座上说的不熟时淑女,相熟时二逼的典型代表!
我撇撇嘴,暗暗点头,越看她越像。
“想什么呢!不会背地里骂我吧?”
“哪敢啊,我是觉得你现在比之前活泼多了,花季少女嘛,多说说话是好事,好事啊。”我忙陪着笑恭维,又举起手中的小黑球跟她晃了晃,“白姑娘,咱俩分工,你是想清理这个东西呢,还是清理地上这些啊?”
其实我打赌她不愿碰手上这东西,清理尸体虽说累些,可好歹她不用沾手。果然,她思考了一下,拿起了软鞭。
我嘿嘿一笑,反正我两样都得用手,何不选个小的呢?于是一边庆幸着一边走向火堆,像这种跟蛋白质沾边的东西啊,还是用火烤比较方便。
虽说味大了点,我刚烤没一会姓白的就抗议起来。只是这时我也理会不了她了,因为这玩意越露出真容,我就越吃惊!
这,这这这,居然是个五角星!
我此时也顾不上臭了,忙把它拿了回来,使劲在土里磨了磨,这玩意儿的原貌终于全出来了,还真是五角星。
可是这五角星……我在现代倒是常见,只是在这也会有?
我一脸尴尬,只得求助于姓白的:“白姑娘,你说你们这,谁会佩戴五角星啊。”
“五角星?”她都忙完了,这会正拾掇她的软鞭,听到我问话后向我走来,一手接过那五角星,凑眼前看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这里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我看这金属腐蚀成这个样子,也不过一百年左右,怎么出来的东西我都不认识?”
我看她一副怀疑自家家族教科书的样子,为难地吧唧嘴:“怎么说呢,这玩意我倒是熟,只是觉得,有点说不通……”
正为难间,我的余光突然扫到了扔在地上的那把刺刀,脑中灵光乍现。
不会……
母亲哎!我一个蹿身就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捡起刺刀,我说呢!我说我看到它怎么会觉得奇怪呢!原来是这么个玩意儿!
姓白的也看出了异样,跑到我跟前问:“怎么,看出什么来了?”
我嘴角抽搐着,一字一顿地说:“这,是,军,刺。”
“军?”她一下子抓住了要点,对就是军,军队的军。
在我手上的,就是一把三棱刺。上面的血槽,可以迅速将空气引入敌方血管,使敌人因脑补缺氧而亡。这种东西,在作战时期一般都是插在步枪上的,也有人会当小刀一样自带。
这东西似乎是拿破仑创造的,这个大汉没有该属正常,而它出现在这里……
我突然想起了之前狐狸跟我提过的那个失踪的“天外来客”,穿短衣长裤,能从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逃走,是军人的可能性极大。
“对了,你知道那个逃走的天外来客吗?”
“嗯,你是怀疑,这东西是她带来的?”
我点点头:“很有可能。对了,她具体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七十三年前。”
“这么肯定?”我不禁对她刮目相看,毕竟像她这种身手的人,是不用靠什么“天外来客”来躲避鬼怪,自然也不用对这件事知道的太清楚。
姓白的点点头:“家族中事无大小,几乎都会教给我们,更何况这种情况关乎我朝存亡。”
我了然,往大了说,天外来客确实是与大汉存亡息息相关,说不定拉近皇宫给解剖了真能发现改变这个时空的法子呢。
至于七十三年前……我们刚刚举办过抗战胜利七十周年阅兵仪式,再往前推三年,不就是抗日中后期?
既然这军刺是七十三年前的军人带来的,腐蚀成这个样子也情有可原,那这个山洞怕真的是我这位“同乡”布置的,怪不得有一种荒野求生的熟悉感呢。
一想到我在自己熟悉的人所布置的山洞里,尤其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我们的解放军叔叔,就没来由的一阵心安,心里底气也足了点。
这会周边情况也弄清楚了,我才觉得浑身酸疼,且不说被怪物拖着时撞到的后脑勺,就连之前超度那悬崖上的小鬼时在脚踝上留下的伤都还没好利索呢,这会山洞也收拾干净了,我看着姓白的割开自己的手腕,在洞口细细撒下半圈鲜血,不由又想到狐狸。
他们这家族真是神了,我看白姑娘也不过十六七岁,一身武艺不说,连身体构造也远胜于旁人,随便几滴血就把万人避之不及的鬼怪吓退。
只是狐狸那小子也不知咋样了,一声不吭就跑了,若回来,看我如何收拾他。
如今我又要多欠一个人的割腕之恩了。
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我看着外头的日光,不禁感叹自己是真累糊涂了,若不是外面乒乒乓乓的声音实在太响,我都觉得自己能睡三天三夜了。
狐狸也不知给我灌了多少血,消耗了两天就差不多没了,此时肚子正饿的咕咕叫呢。
我走出洞口,正看到姓白的在挥刀剁一块肉。不错,是个能持家的贤惠孩子。
我赞许地点点头,换来她阵阵白眼。
“这是做什么?”我边伸懒腰边问她。
“午餐。”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自己是不能吃,可别人可是得按照正常饭点开饭的。只是现在我饿成这样,居然连被姓白的砍的血淋淋的肉都想咬上一口,这如果她等会架火烤起来还怎么得了?
山洞边上扔着一颗马头,想必就是姓白的手中之骨的主人了。
我走过去看,发现这马头与我见过的马相比略小,额头间长着一根盘旋螺花角。
直角我倒是见过不少,这种只有一只角还长成螺旋状的,也不知怎么攻击。
我一好奇,问题就已经问出了口,谁知姓白的却说,那是她扭的。
扭的?
我立刻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这角,柔韧性蛮好。”
眼看着鲜嫩的肉就要被架到火上烤了,姓白的也看出我馋了,提议让我走远一点晃悠晃悠。
对于这个建议,一开始我是拒绝的。虽然我一直自持自己是玩过几年探险的,野外生存能力很强,但要真让我离开大神,自主地走向危险,我立马就怂了。
不过姓白的说了一句话点醒了我:“我不可能总陪着你,你暂时也找不到离开这里的法子,学会自己生存很重要。”
当然这句话若是出自一个与我相熟已久的老友口中,我还能理解。可我跟姓白的认识不过两天,她说这话,总觉得欠些火候。
可是道理我也懂,也不指望她能先教给我些防身技能再放我一人单飞,只能磨磨蹭蹭地跑远了些。
这里树木环绕,没走十几步,我就看不见姓白的的身影了。
一看不见她的身影,我心里就发慌,更是不敢走了,没一会,那边架起了火,没加任何佐料的肉香慢慢飘了过来,竟比加了八角香叶的肉还要惹你嘴馋。
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自觉又往远走了走。
走着走着也就不怕了,我在这世界里,最怕的是鬼,一来现世里对鬼的渲染颇多,二来鬼无形,像我这种半点道行没有的人,是最容易受它们攻击的。
但是这地方阳气充足,对鬼这种已阴气做滋养的物种来说是绝杀之气。
这地方怪物倒是多,因为它们跟人一样,靠吸食阳气来进行修炼。但是昨天我杀了一个,不过是肉身凡体,怪物活百年,也不过普通人七八岁的智力。倒是它们的皮肉延续了动物的粗厚,又天生神力,我对上它们会有些吃亏。
不过现在我身负墨金刀,削石如泥,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样想着,心里的恐惧被驱散了,甚至还多了几分自负,索性紧了紧别在腰间的小刀,干脆走得更远了。
我也不是漫无目的地瞎走。昨晚情况特殊,再加上这里的夜色也忒黑了点,十分不便于查探,我们才匆匆离去,这会正好得空,我胆子又上来了,便想着过去看看那怪物尸体消失的原因。
昨天因怕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追上来,我们走得离事发地远了许多,要找回去不是易事。
我走了约莫半个小时,还是没找着,此时回身也找不到来路了,不禁心里发慌。
刚刚冒冒失失闯了过来,可完全没想到这里的树会让人迷路啊。果然越是险境越不能莽撞,像我这样想到什么干什么的人,如何成大事。以前还有队友约束着,现在只身一人,我自个的性格缺点就被暴露无遗。
我一个劲地埋怨着,同时调转方向准备往回走。
谁知还没走几步,脚下突然被一个坚硬的东西绊倒。
我一时没有防备,直愣愣地趴在了地上,只感觉脸碰上了钢铁般坚硬而冰冷的东西。
再一睁眼,眼前赫然是一具焦黑的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