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隐隐传来一种檀香的清新,我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又被鬼绊脚了,或者这次更准确地说,是被“怪”绊脚。
而这个怪,赫然就是昨天被我残忍杀死的那只。
要说要辨别出它来可真不容易,也不知它受了什么刺激,仅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具干尸,全身上下萎缩的只剩一个骨架了。而这个跟猴一样的物种,骨架也出奇的小。再加上这周围野草茂盛,它倒在里面,即使在白天,若是不仔细看,都找不到它。
这么看来,难不成山洞里的干尸也是一夜之间干枯的?
虽说看到这怪不能有其他动作我应该开心,可是真正身临其境,看到昨日还与你交手的敌人今天就成了这副鬼样子——那样子真是称得上惨烈了,眼睛凹陷,眼珠虽没了,可从黑黝黝的眼洞里还是能感觉到它的绝望,面部的皮肤褶皱着,十分扭曲,连四肢都蜷缩在一起,仿佛它是被火烧死——心里不可谓不凄凉。
这里虽然鬼怪横生,许多事都超出我的理解范围,或许怪死后变成这样很正常,可我盯着它的眼睛,却总觉得其间还有什么故事。
这会现场也侦察过了,我还是早早找到回去的路为好。
这次找到了尸体,其实就等于找到了方向。
因为昨晚我们是选了鬼怪拖着我去的地方的相反方向,所以我模拟昨晚的站位,慢慢推算出了方向,虽说不甚准确,但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硬上了。
好在我在野外积攒的一点经验加运气比较富裕,很快眼前头就出现了一座山。有山就有山洞啊。我也是随便挑了个方向就绕着山角走,没一会就找到了山洞。
洞口还有渐渐熄灭的火堆和一大堆骨头,这里正是我们昨晚找到的露营地。
此时姓白的不在,可能看我久不回来所以出去寻找了。
我此时也没旁的办法,只能乖乖等她回来了。
闲坐无事,我又拿出身上的物件把玩。
之前从死人身上掠夺来的东西里,就那些瓶瓶罐罐还没用了。也因为时间紧迫,一直没来得及问姓白的这些是个什么药。
此时艳阳高照,看周围也没什么危险,就我刚刚来回的路上,最危险也不过遇到了几条小蛇,但那些蛇与以往遇见的不同,或许是因为那个驱使它们的人已经被我杀死了,它们没了组织,只能分散在各处觅食,那胆子甚至比普通小蛇都小,见着人就跑。
起先草丛中突然传出簌簌的声音还能吓我一跳,但后来发现了原委我就有恃无恐起来。
这地方有点攻击力的肉食动物似乎也就蛇一种了,但唯一的威胁都没了,山神也被消灭了,这会我就只待重新找着火莲池,拿了干粮就跑。
这是非地,我是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
目光又转到那堆骨头上,我脑中突然闪过一束光,几乎是本能的,我突然觉察出了危险的气息。
这种感觉很奇怪,我这个人,从来就没有什么女人的第六感之类的东西,不管是前世还是现世,能活得好好的的,仅凭一身半吊子的本事,甚至我的运气都不咋地,这不,一直没启动的山神在我进入后就莫名其妙开始抓人了。
所以当这种不安感闪过时,我确实是有些莫名其妙的。
不过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姓白的回来了。
她可能远远就看到我了,所以到了跟前也没多说话,毕竟是她让我离远一点的不是?
这样一想,我便不为她特意出去找我而感到愧疚了,嬉皮笑脸地凑上去。
“白姑娘,去哪了啊?”
我这分明揣着明白装糊涂,谁知她也不生气,目光盯着远处,说:“刚刚去了那怪物死亡的地方。”
咦?不是去找我?
我脸上有点挂不住,讪讪地坐回来:“那看来,你也看到那具尸体了?”
她点点头。
据她的解释,那怪物之所以这么快变成干尸,是因为灵魂离体。这个好理解,就像现世里说的,喉咙里一口气没了,人就死了。
可是能变成干尸就有些奇怪了,毕竟血肉腐化也是有时间的,而且这里周围到处布满温泉水泽,空气潮湿,怎么想也不该变成干尸了。
姓白的又解释说:“这种怪物,在我们这里叫做灌啸,你看它外形像猿,其实是人。”
人!这话说出来无异于晴天霹雳。我不禁张大了嘴,胃里一下子翻滚起来。若是告诉我我杀了一个猴,我心理上还能好受一些,可现在却要告诉我,那只猴,其实是个人。
我回想起当初杀他时的手法,再加上他痛苦的惨叫,心里像压上了千斤之石。
好在姓白的后面的解释缓解了我的罪恶感。
“他虽然能称之为人,其实只是指他生前为人。死后受了秘法,被困于自己的肉体中无**回,其实不过是行尸走肉,至于为什么会变成猿的模样,或许也跟秘法有关吧。受此秘法者灵魂永生永世都备受煎熬,你毁了他的肉体,其实是为他超度。”
我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那个……我当时杀它的手法,略微有些残忍了……不会因此招致他的怨恨吧。”
姓白的摇摇头:“他本就是行尸走肉,身体各部分机能早已退化,早没了普通人所有的痛感。”
我这才放心下来,想起它临死前的长啸,难不成,是对我的感谢?
我不自觉地又回忆起那声尖啸,立刻觉得头皮发麻,甚至隔着回忆都能感觉到那声音里的怨恨。不过……或许那怨恨是针对施法者的也说不定。
虽说那个所谓的灌啸没有感谢我,我也大人有大量不再计较了,只求它别像莲花一样因为绊倒我就缠着我了。
虽然知道莲花是个好鬼,可被鬼缠身的滋味,确实不怎么好受。
理清楚这一支,我顿时觉得心理负担轻了不少,这会的首要任务就是给我找伙食了。
我之前还自语跟狐狸是好朋友,可就两天不见,便没了当初给他寻宝的豪壮劲儿。
现在,我倒觉得姓白的跟我也蛮投缘,虽然她不像狐狸那样活泼,一脸高冷样,可心地不坏。如此想来,其实之前她也是有跟我开过玩笑的,就是那个要给她起外号的时候,可惜那时候我疑心太重,错失了与她亲近的良机。
好像也是那时候开始,她便不再说笑了。
难不成她以为我对她有成见?
若真是如此,这误会还是要尽早解开的好。
我们之前与那灌啸背道而驰,其实只是顺着崖壁的两个方向。若是面向山口站定,那右边再往远走些便是悬崖。
、那处悬崖自然不是我当初掉下去的了,而且从地理位置上推算,这个地方甚是奇怪,平地上拔起一座山,同时还有悬崖,最重要的是,悬崖并不是由于山势,而是从平地又劈开两座崖,或者更多。之前行走过的山洞中,里面的石头吸光,并且有可以致幻的小虫,听白姑娘科普,那种洞里的石头叫黑耀石,暂且就称黑耀洞吧。
后面的山洞,便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了,在这里的山洞里面出现了一只不知死了多少年的灌啸。
过了黑耀洞,直走,恐怕就到了温泉池。但偏偏我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料,居然被那么拙略的计谋调走,也就是说,出了黑耀洞,我被引上了错误的路,跌入悬崖,又往回打洞逃回,出来后发现还是座悬崖,并且因为洞口朝下,所以这处悬崖肯定也是由于平地撕裂形成的。
如此看来,这个地方,除了进来的地方是平地外,已经出现了两座悬崖把他同外界世界隔开,很有可能,这悬崖有三面,它就如同一座孤岛,只正面有一座桥同外界相连。
而我们身后这座山,很可能就是有黑耀洞的那一座。
现在具体方向还是辨别不出的,但是这里的生物不管是否修炼成怪,都不乐意靠近温泉池,所以我们初步定的方向,依然是与那只灌啸掳走我时相反的方向。
我们所处的山洞其实是山体延伸出来的一块巨岩,再往后数十米就是真正的山体了。那山上郁郁葱葱的都是树木,地上也被矮灌木缠满了,要想上去恐怕就得像猴子一样从树枝上荡过去了。
我站在山脚看着那遍地如线团般缠绕的树枝啧啧称奇……还从来没见过哪座山长这样呢,让人无法下脚。
虽说我们不走山路,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边白姑娘已经开始催我了,我这才磨磨蹭蹭地上路。
倒不是我这人墨迹,实在是到了这里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质改变的原因,来了这里以后,我那封闭了二十几年的第六感突然活泛起来。这会我总觉得走这条路是有危险的。
白姑娘本来还是想认真听一下我说的话的,可当我告诉她,上山有危险,回头有危险,去悬崖那也有危险之后,她就不打算理我了。
好吧,我只是想强调一下我们所处的位置处处危险嘛,不过是句玩笑话,她咋那么当真呢?
话虽这么说,但是朝着现在选定的方向走,我心里确实有点不舒服,而且那种不舒服越来越强烈,到后来,我甚至升起了一种被人窥伺的感觉。
我第一时间把这种感觉告诉了白姑娘,可她只是翻了翻白眼,继续不理我。
嘿我就不信邪了,我这人是有多让人无语,竟让白姑娘这么一个高冷系的妹子无师自通学会了华妃牌白眼。
不过大概走了有一个多小时,那种被偷窥的感觉竟慢慢没了。想想也是,连白姑娘这样的武林高手都没察觉出什么危险,我一个小小凡人能哔哔出什么花样来?
没一会我们就走到了一块平地,白姑娘突然一抬胳膊挡住了我,我探着脖子往外一看,得,遇麻烦了。
只见我们前面的地面上,厚厚地铺着一层落叶,幅度射及数十米。
怎么说呢,从我来到这个世界起,这里就一片绿油油的景象,虽然这里阴森,但不妨碍植物生长啊。所以说,这里跟一般意义上的夏天并没有太大出入。
但是突然在我眼前出现这么大面积的落叶,最主要的是周围的树依然郁郁葱葱的,这……我知道有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是在这么严肃的场景下,我依然被这落叶给逗笑了。
因为这很像一个拙略的猎人布置的更加拙略的陷阱。
唯一的疑点就是是谁能从这弄来这么多落叶的,毕竟在夏季,想大面积的找到这么多枯黄的叶子是个苦差事,甚至是不可能完成的。
白姑娘也觉察出了不对劲,她沉思的时间远远超过了我的预计,以至于我最后等不及准备扔块石头试探一下,她却突然回过头来,眼神严厉地看着我。
我被她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停住了所有动作。
紧接着她给了我一个眼神,示意我往后退,同时双手朝上,类似于现世中投降的姿势。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情况!
我看着心目中的武林高手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同时做出一副投降的姿势,我形容不出来这种感觉,只是在跟着退的同时,脑海里闪现出来的是之前在电视剧中看到的,武林高手在察觉出危险后一手按住武器的画面。
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我只看到周边依然安静的树木,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前面大片大片的枯叶,像是葬着什么东西似的。
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退了十几步,从我左侧突然传出一声细微的,树枝折裂的声音。这种声音放在平时,以我的耳力自然是听不见的,但是现在实在是太静了,真是静的掉根针在地上也清晰可闻。
我意识到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可能是风暴没憋住不小心放了个屁,算是给我们透了个风声。
我看到白姑娘的嘴抿得更紧了,眼神更严肃了,她原本坚定地做着投降姿势的手,也慢慢软了下来,一直划到了腰间。
那是她软鞭缠绕的地方。
我一边暗骂自己那狗屁不通的第六感,一边慌忙把手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嫩了。
若是在现世,这样做自然没有什么大问题,遇到危险,这种情况多数是野兽,自然是第一时间摸到武器,甚至是拿起武器。可我忘了,这里是一个鬼怪修炼成精的地方,他们虽然有些方面不如人类聪明,但是对危险的意识已经远远高于普通动物了。
所以当我目标明确地把手按在匕首这种很明显的利器上时,对方已经火速出手了。
面前的枯叶中突然腾起两个庞然大物,一下子跳得老高,遮住了我们眼前的太阳,只剩一个黑影出现在我们面前。
与此同时,白姑娘的软鞭已经出手,眨眼间就缠上了其中一个怪物的腰,它被狠狠地拽回到地上,正落在那片枯叶上。
巨大的冲击力激得地上的枯叶飞起,露出下面的东西,我只隐隐看见一抹火红,其余的再无精力去看,因为另一只怪物已经怪叫着向我扑来。
我立马抽刀挥向它。所幸我的刀锋利,刚一出鞘就砍到那怪物的臂膀上,它立刻怪叫了一声,竟然在空中收了势,向后躲去。
如此拉开距离,又处在同一水平线上,我才看清这东西的原貌,黄眼珠尖嘴巴,鼻子外翻獠牙外露,浑身长了一种黄中带红的毛发,约莫一掌之长。
这难不成又是一只灌啸?
思绪间那玩意儿又铺了上来,这回却学乖了,每次直袭我的左臂膀,看来它已经看穿我的弱项。
可怜我本是一身伤,如今又被这么一个身手灵活的玩意儿缠着,没一会脚步就钝了下来。就是这一顿,那怪物瞅准机会,一双利爪直直呼向我的胳膊,看那架势,竟是要将我整个臂膀都撕下来。
我这会子倒不知从哪来的反应,一个矮身蹲下,堪堪避过那怪物,再就势向它扑去。那怪物没来得及收势,肚子直直撞到我的匕首上!
我都没来得及思考,两手已握住刀把狠狠地将刀身横向划过,瞬间那怪物的肚子便被我划开了三十厘米的一道长口子。里面的肠子内脏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挂在我手上稀里糊涂好不恶心。
虽被剖了肚子,那怪物却没立刻就死。许是被伤地深了,它一个抬手,竟直接将我扇飞。我撞在岩石上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好不容易感官才恢复正常,摇摇头站了起来。
那怪物站在那里,长满红毛的爪子拼了命地往回塞它的肠子。可是它的爪子实在是太利了,没塞几下,它的肠子便也被划破了,从里面流出的东西同血混在一起,味道实在令人作呕。
终于,它停下来这些无谓的动作,目光从它那破败的肚子移到了我身上。
它哭了,或者说,我觉得它哭了。它没有动,只是对着我,拼尽全力地大吼,一声盖过一声,又一声低过一声。
终于,就这么倒在了血泊中。
我目瞪口呆。
再让我反应过来的,是白姑娘的轻喝。我机械地转过头去,白姑娘正在用软鞭跟另一只怪物纠缠。
白姑娘自是没我这么狼狈,可是她的软鞭本就适合远攻,虽然鞭尾镶了金属,可要用那点尾巴贯穿一心只求近博的怪物,实在是勉强了些。
她现在缺一件合适的兵器,或者说,她需要一个可以近身搏斗的人的帮助。
可是……我看看手中的匕首,看看上面仿佛浸透到刀刃里的鲜血,突然害怕起来。
可是,我是明白的,我不能袖手旁观。即使我知道白姑娘应付地来,可就是那么奇怪的,我不想上去。
最后,我把匕首扔给了她,这算是一个十分不负责任的举动,我心里知道我该冲上去的,可我还是这么做了。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白姑娘稳稳地接住了匕首,但她并没有立刻把它插进怪物的胸膛,她依然气定神闲地跟怪物做着周旋,直到连我都看到那玩意儿体力不支,动作变得越来越缓慢了。
接着,白姑娘把它捆起来了。
我原以为她要把它当作俘虏,可是我错了。白姑娘只是把已经力竭的怪物放在一边,然后跟我说,走吧。
我脸上跟火烧了一样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