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美国媳妇,学生们不由得想起了黄老师的美国姐夫。
黄老师是新东方的托福培训教师,被酒店管理系受聘过来给还没有进入专业课的低年级学生授课,传授托福考试的技巧。所以酒店管理系的学生没有一个没听过黄老师讲课,没有一个人不认识黄老师,也没有一个人不晓得黄老师的美国姐夫。
因为是新东方的教师,所以黄老师把在新东方授课的习惯也带到了酒店管理系。新东方教师讲课共有的习惯便是讲段子,讲各式各样能哄学生们笑到喷饭的段子,并不忘时不时地调侃一下自己的大boss——俞校长。黄老师最经典的段子便是他的美国姐夫,让人终生难忘。
黄老师讲美国姐夫的时候,就会陷进怀念自己青少年时代的梦境里,那段曾令他最有钱的时代,短暂而又美好。
这一切都要缘起于黄老师的姐姐,一个长得让人终生难忘的女人。黄老师描述他的姐姐,集亚洲所有女性的缺陷于一身,从黄老师有意识以来,就开始焦虑自己的这位姐姐如何才能嫁得出去。
还好老天开眼,黄老师的姐姐很有才学,能同时精通英语和日语,一个需要尽量张大嘴巴绕着舌头吐词,一个需要抿着小嘴直着舌头说话,但是在黄老师姐姐嘴里,可以七十二般变化。黄老师的姐姐于是成为了一家美国跨国公司老总的秘书。这位老总的医药公司排名全美前三,手里的财富难以计数,黄老师只知道姐夫在美国一处风景秀丽地买下了一个大峡谷。黄老师说,围追堵截他姐夫的女人应该能塞满那个大峡谷。然而,这位老总看上了自己的秘书,一个集亚洲所有女性缺陷于一身的女秘书,让人好生不能理解。
大概黄老师的姐姐也不能理解这么一个钻石王老五竟能看上自己,一时精神有些错乱,就告假回国,在家养“病”了。那时候,黄老师还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初中生,看见姐姐回来头就大了,心想好不容易把这个嫁不出去的姐姐送到美国去,从此眼不见心不烦,没想到姐姐跑又回来了。一家人于是又开始愁啊。
跟着姐姐来到中国的还有那位老总,每天就开着车在姐姐家门口不远的路口观望一阵,不久就发现经常从家门口出门上学的黄老师。有一次黄老师从家门口出来,刚走到路口,老总就摁响了车喇叭,朝黄老师喊道:
“Hei boy, come here!”
黄老师听见一个老外在叫自己,觉得挺新鲜,就朝老总走过去,走近一看这么豪华的车不禁两眼发亮,就摸着车身反光镜不舍得丢手。黄老师当时还说不好英语,是标准的中国式的哑巴英语、聋子英语,只会做题,就打着手势问老总有何贵干?老总也不言语,只是微笑着从衣兜里摸出厚厚的皮夹,打开皮夹,大拇指和食指配合默契,熟练地拣出三张百元大钞,给黄老师。黄老师愣了愣,不知道老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担心诈骗又不舍这三张百元大钞,要知道黄老师那时一个月的零花钱才三块钱。黄老师愣了几秒钟接过了钱,眨着眼睛看着老总,意思是有什么可以效劳的?老总却微笑着挥挥手,指指手表,让黄老师赶紧go school去。
从那天起,每天黄老师出门上学的时候,老总都会准时地停在路口,重复着一系列动作,让黄老师揣着三百块钱上学去。财大的黄老师自此气粗了,当即买了一只walkman别在腰间,在校园里走得摇头晃脑,呼啦啦地带风。每节体育课,黄老师都要豪气干云地请老师和同学喝汽水,喝刚时髦不久的可口可乐。吃饭的时候黄老师也根本不往食堂走一步,就拉着兄弟们直接上馆子,一到馆子门口,黄老师清清嗓子,用让地面都能抖三抖的声音喊道:
“想吃什么,随便点!”
一连拿了一个月,黄老师也有点慌了,搞不清这老外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不过有一件事情黄老师搞清楚了,这老外着实有钱。一个月后,老总照例熟练地给黄老师拣出三张百元大钞,黄老师站在车窗旁没有接,老总又抽出一张,黄老师还没有接,老总又抽出一张。黄老师当即就用蹩脚的英语问:
“What can I do for you?”
“I love your old sister!”老总说。
黄老师听明白了,不禁喜出望外,原来是这么回事,心想着姐姐总算能够嫁出去了,还能嫁个钻石王老五,这福气,简直没得说!黄老师当即接了五张百元大钞,跟老总拍拍胸脯,打保票说:
“包在我身上!”
有了黄老师的牵线搭桥,见面、进门、见父母、订婚、结婚,一切都水到渠成,黄老师集亚洲所有女性缺陷于一身的姐姐就这么嫁出去了。婚后没有多久,姐姐就生了一个女儿,细皮嫩肉,长到五六岁,已经俨然一个小萝莉了,可爱至极,一点也没有遗传姐姐的任何缺陷,让黄老师不敢相信这个侄女会是姐姐亲生的。
讲到这里,黄老师就喝口水,自顾自地笑一阵,然后就转入绵长的叹息:
“从此以后,我也就结束了每天五张百元大钞的幸福生活了。”
有了黄老师姐姐的先例,酒店管理系的学生们也就理解了艾瑞克和周瑾的爱情,显然周瑾和艾瑞克不像黄老师的姐姐姐夫那样极端,而是温和多了。所以大家得出了一个重要结论:中国人觉得美的,外国人眼里不一定觉得是,就像艾瑞克并不觉得黄嘉茜漂亮到哪里去;而中国人觉得一般的,外国人可能觉得美得很,就像黄老师的姐夫就觉得姐姐是个美女。
“周瑾以后的孩子肯定萝莉极了。”有同学开始这么说了。混血的孩子都可爱至极,这是大家得出的第二个重要结论。
周瑾有了艾瑞克,就不能和杨帆、黎琦几个一起进出了,只能偶尔带着艾瑞克跟大伙吃顿饭玩耍一阵。周瑾跟大伙抱歉道:
“艾瑞克是不能融入到咱的圈子里的,所以我得融到他的圈子里去。”
周瑾一离队,小团体就时常要吵架了,杨帆和林雪树的矛盾愈演愈烈,常常吵得不可开交。黎琦要护着杨帆,徐泽要替林雪树说话,四个大男生坐一起就要吵架,夏晓妍和黄嘉茜根本就拉不住,直到一句“散伙就散伙”,林雪树离了队,徐泽默然退出,夏晓妍无力挽救伤心地离开,黄嘉茜叹息一声,想起几年来的种种,也退出了队伍。
又回到了当初。
徐泽又开始一个人独来独往的生活了,不同的是,大学的时光已经过去了大半。假期很快就要来了,酒店管理系的学生们都要去酒店实习了。酒店管理系要求学生必须在假期里完成500小时的实习,与酒店合作,计入课程。
徐泽不想做酒店行业,思量着这500小时的酒店实习如何才能打发得过去。徐泽就问美国朋友乔伊:
“怎么办?”
作为迈阿密校本部派过来的行政人员,乔伊负责酒店管理系的一些行政工作,并不负责教学。但是,只要是在中国有合法工作的外国人,只要头上顶着一卷鬈发,有着立体的嘴脸,再笑容可掬地说一声“你好”,似乎都会被中国人礼贤下士,聘过来做外教,以期学得一口标准的美帝腔或英伦腔,更何况是乔伊这样顶着教育学硕士学位,又在大学有着正式工作,土生土长的美国佬呢?所以乔伊刚来津城还没有一周,行政工作还没有完全熟悉,就被院长老头聘去,教酒店管理系大一新生的口语。
这也是无奈之举,院长老头说这话的时候鼻息里夹杂着些许悲情,而这悲情恰好让乔伊有些动情。刚考上大学的这些中国学生,个个张嘴半天吐不出几个单词,好不容易有顺溜地说出一两句话来的,还夹杂着各式口音。960万平方公里的疆域,让这些口音呈现出不同的味道,东北的学生说英语像炖菜,西南学生说英语像辣椒,江浙学生直挺挺的舌头,语速不慢,却像用英语在念经。
教口语无疑是一项大工程,这些学生大多数阅读水平不错,写作虽然很中国式却也凑活,听惯了标准考试口音的耳朵只能听听广播,遇到活生生的外国人就懵了聋了。当然,口语是最糟糕的,简直糟糕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所以大学英语教学部的老师们最头疼的就是去教口语了,尤其是去酒店管理系教口语,让本没有美帝腔与英伦腔的他们教出美帝腔与英伦腔来,就有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玩笑味道了。
但有了现成的乔伊,就不一样了,一举两得了。
乔伊给徐泽播下了许多新观念,都是徐泽没有接触过的,比如青年旅舍。乔伊就问徐泽:“还记不记得我提起过的青年旅舍?”
徐泽说:“当然记得。”
乔伊建议道:“那就去青年旅舍做义工吧!你肯定会喜欢那边的氛围,又算是旅馆行业,一举两得。”
徐泽笑笑说:“我还记得去年暑假你让瑞秋教授推荐我去西餐厅厨房哩,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么?你这回可要靠谱!”
乔伊的嘴角微翘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鬼笑:“你去了肯定会爱上那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