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州城,原何府,现在的临时参军府。
看着在坐的众将,那王德面有黯然,我知他是有些兔死狐悲的了,便问道:“王将军,是否觉得本官适才那般处置有失妥当啊?”
那王德一惊,忙道:“不敢,参军大人行事得当,王德并无不满!”
“哦?真的?”
王德被我看的不自在,复道:“末将只是担心朝廷会有责难!”
我看着王德,心知这并非他真心所想,但也不便过于迫他,语气缓和说道:“王将军不必忧虑,便是朝廷怪罪下来,本官一力承担,决不牵连淮西将士!”
“呵呵,王将军实在过虑了,我家公子何人,不见公子之父为何人?再有那前些日子回去临安的韦太后对公子态度如何?”说话的正是翟诚,众将知他身份特殊,所以对他这个没有官职的人此时插话并无反感,反是听了翟诚这话一副恍然的表情:是啊,参军乃是都督各路兵马当朝丞相之子,那太后更是对参军信任有加,别说杀一个郦琼了,便是杀十个,朝廷也不会因此怪罪于他的。
我见众将都是释然轻松的表情,惟独王德低头不语,叹道:“王将军,我也知你以为我这般做太过独断,但你要知道,那郦琼出身贼盗,匪气甚重,于淮西军于朝廷都无甚情义忠心可言,今日情形,郦琼对我必然怀恨,若我放过了他,难保日后他不生出祸端,如今我军北上,虽得胜然形势并不乐观,万一出个差错便是拿五万将士性命玩笑,这个代价太大,本官实在承担不起,你可明白?”
王德听的悚然,这话分明是说郦琼日后说不定会叛乱投敌,王德不是蠢人,于郦琼又是熟悉,细想之下,以郦琼为人当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不禁对我决断心服。
见王德表情,我便已知道他是想明白了,便道:“义长、君锡随我去书房议事!”众将见状,便行礼散了,见王德转身离去,我又冒出一句:“子华(王德字子华),你也随我来!”王德身子一震,转过身来,我已经率先向书房走去,翟诚、李显忠跟在身后,张鸿、张鑫两人被我安排去严肃军纪,并不在此。王德疑惑了一下,跟着也去了。
书房内。
“义长,先前你说已有计策可破蔡州,说来听听,商议商议!”
翟诚略微一施礼,道:“公子,两位将军,诚之策说来也不希奇,不外是个里应外合……”
颖州军营,原颖州的一万守军已经被收编,择其年轻力壮又愿意从军的留用,那些老弱或是不愿入行伍的都被遣散了。
如今,这军营驻扎的都是淮西军将士,于军营的角落一处,却是有间柴房里传出隐隐哭泣声。
童阪是个纨绔,走狗斗鸡是把好手,今日他很倒霉,本来是想带兵来颖州看看是否有便宜可拣,也好立个功劳让那老看自己不顺眼的老头子瞧瞧,原以为离淮西军二十里驻扎应该没事,谁知屁股还没坐热,人家就打来了,蔡州那些个兵压根不是人家的对手,人数也不占优,落得如今成了阶下囚,生死难料,想起蔡州家中的锦衣玉食,童阪悲从中来,忍不住哭了起来,正哭的起劲,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听起来人数还不在少,有十几人左右,童阪以为是来提他出去砍头的,吓的止了声,寻着柴火堆里躲了起来,妄图逃过一劫。
门被打开,却不是开锁打开的,而是分明有人用刀斩断铁链破门而入,那童阪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从柴火缝隙里望着进来那些个着黑衣人的动作。
“童公子!童少爷!”那打头之人却是这般叫唤的。
好象不是来杀他的,倒像是偷偷进来救他的!是了,一定是老头子派来的人!童阪心中大喜,壮着胆子出声:“我,我在这里!”
那些个黑衣人马上围了过来,那头领凑前道:“可找到你了,童公子,快,快,随我们逃出去!”童阪一听,也不想其他,急忙从柴堆里钻了出来,跟着就出了柴房,一直跟着这十几个人跑出了颖州西城门。
“啊!不好!”童阪看到远处有许多人影闪动,吓的趴在了地上。那黑衣人的头领过来拉起他道:“童公子别怕,那是咱们的兄弟在接应!”
这么一说,童阪放下心来,这才想起来问道:“这个,你们是家父派来的?”
“童公子,末将王成,原是这颖州城偏将,今夜带着百来名弟兄本想投奔蔡州,无意中听说公子被捉住关在那军营之中,兄弟们就合计着救出公子,将来蔡州城里也好有人关照!”说话的正是那黑衣头领。
“原来是王大哥啊,只要大哥能保得我回蔡州,童某绝不亏待各位兄弟!”童阪乍脱樊笼,已是大哥、兄弟的认起来。
“公子放心,公子便是我们这般兄弟的前途,此地不宜久留,公子随我们速速往蔡州!”
“对,对,正该如此!”
于是童阪、王成在内一共一百来人直奔蔡州而去。你道这“王成”是谁?非是旁人,正是淮西军统制王德,本来,在我计划里是让李显忠再扮演一回“郑顺”的,谁知王德自动请缨,我拗不过他,只得许了,再吩咐务必小心,事有不济即刻抽身,本是随便说说的话,倒把这位勇猛汉子给感动个一塌糊涂。
等王德一行到了蔡州,那童阪怕自己被人捉住的事情说出去出丑,将自己说成是与颖州守军一道如何如何奋力抗击宋军,最终寡不敌众,眼看不行,王成等颖州军士是如何如何英勇于乱军中救了他回来。童阪这般说,倒让翟诚给王德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没了发挥余地,还效果更好,那蔡州城守童骞虽是不喜这个儿子,对王成等人却也深信不疑。
两日后,淮西军兵临蔡州。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昨夜军营中的篝火还冒着缕缕青烟,本该寂静的四野响起惊天的战鼓声,沉闷的却又统一脚步声由远及近,淮西军五万将士每踏出一步,大地都要颤抖一次,五万将士四面围困中的蔡州城看上去如风中柳絮,飘摇不定。
有力且统一的步伐,齐整的军装甲胄,每一步的逼近都让蔡州的守军呼吸更加急促一分,那城头上此时是人头攒动,无数士卒在搬运着箭矢、滚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准备。
虽然已经领兵打过几仗,也夺过城池,可今日却是首次带兵攻城。虽然那蔡州城有护城河而且城坚墙高,但我知道王德已经在城内,有这一支奇兵,蔡州必下,只要我军猛攻城池,吸引敌军注意,那么王德于城内就能顺利打开城市门,放下吊桥,引大军入城,介时战事可定。不过这一仗终究不会轻松,不知要有多少淮西军将士倒在这蔡州城下了!
“大人,东门那里准备好了,可以攻城了!”李显忠来到我身旁请示。这次攻城,我军三万人于南门主攻,另外埋伏两万人马于南门等候,等敌人主力俱被吸引,王德便可于城内打开东门,放两万将士入城。
我转头看看他,再看向新制的飞桥、云梯车,还有那十多架高大笨重却是威力奇大的重型五梢、七梢砲,最后我看见了那整装待发的将士们,他们的眼中闪耀着的是对胜利的渴望,这支军队早已不是那支望敌兵而逃的淮西军了,如今的他们是与岳家军可堪一比的强兵。
“开始攻城!”我是说给李显忠的,声音不大,但我知道这是一场残酷的古代战争的开始,身为文官,于此战场上,还是当李显忠来号令,虽然他都会请示我。
“盾兵前进,石砲向前!”
一场厮杀拉开序幕了。
随着淮西军的攻城动作,蔡州的守军心弦越绷越紧,手心的汗水慢慢溢出,紧紧握住手中的弓,搭箭上弦,弓弦拉满。
当淮西军的盾兵掩护着石砲逼近城池,在巨大的石砲开始架起的时候,蔡州城头一阵急促的鼓声,“齐射——!”漫天的箭雨呼啸着飞来。
李显忠将剑一拔向前一指:“石砲射击!弓弩上前!还击!”
淮西军的弓弩兵在我的授意下早就俱换成了强弓劲弩,此时虽是在城下,却也能对城头还击。刹那间,我军的石砲射出的巨大石块不断轰击着蔡州的城墙,双方的箭幕在空中呼啸,那本未散的雾气被箭矢的劲风撕扯了个干净。淮西军的盾兵阵地上响起箭矢撞击在盾牌上的当当声,锋利的箭头刺入肉体激出鲜血的“扑扑”声,士兵凄惨震天的哀号声,一蓬蓬猩红的血花溅起,混落在潮湿的泥土和草根间,那纷飞着的是淮西将士的血肉。蔡州城头,同样的惨叫声,同样的血雨激散,不时的有敌兵跌下城来,在空中留下于这世上最后不甘的嚎叫。
身处后阵,我依然清楚的闻见那刺鼻的血腥,战争的残酷,再一次摆放在我的眼前。
“大人!”李显忠再次向我请示。
这一次,我知道,最残酷的登城战要开始了,将手中马鞭将前一指,大吼道:“擂鼓!”
咚——!咚——!振奋人心的战鼓响起,吹响了总攻的号角。
这一次,热血沸腾的我亲自下令:“飞桥向前,云梯车跟进!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