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成德一路狂奔,一直跑,一直跑,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月亮在哪里?星光又在哪里?他不知道,只知道风,在耳朵里;疼痛在心里。
他第一次见到弄玉的时候,他是个孩童,她也是,无忧无虑的孩童。他随着父母出去游玩,经过她家,她带着他去山上看满山的山茶花。那时太阳赶着马车往西方去,烫的西边天空一片火红。曲折又崎岖的小羊道软趴趴地伏在刚洗过澡的山上,竹叶随着晚风挑起欢快的舞,那青绿似乎要随着摆动滴落下来。事实上,他确实听到那落地的声音,“滴答,滴答”。
夕阳披在她背上,连发丝都染了几星金色。那时的他觉得那时的她很美。她带着他满山茶花里乱跑,茶花伴着笑声开的更加张狂起来。
忽然,天下起雨。山上泥土本就滑腻,他不甚摔坏腿,那个小小的她竟非不肯留他一人在山中,自己去找人救,傻傻的以为夜晚的山中有怪兽,非要背着自己一步一步挨下山。
那时他就想,那么纤细的背怎么有那么温暖的感觉。
在她家逗留的十几天是他十几年里最快乐的日子。他知道了,生活除了练功,还有享受。
他走了,约好以后再来的。可是,再来时,她早已不在。家破,人亡。她不见了。
公孙成德苦笑一下,没想到自己找了这么多年的人,竟住在自己隔壁,是宰予对她隐藏太好?是自己这几年生活太匆忙,忙着练功,忙着做个合格隐伏,忙着为皇帝出谋划策?自己都快忘记自己是谁?想要怎样的生活?
人啊,总是对于自己无能为力的学会忘记,例如梦想,例如爱情,例如回不去的过去。可偏偏她又出现了,让他想起,却自己忘记了。
不知不觉他走到一翠竹掩映的竹屋,他推门而入。见风聂正为妻子添菜,昏黄的烛光衬的小屋格外的温馨。
风聂和杨岚见是公孙成德,相视一笑,然后杨岚站起身,去厨房给他添了一副碗筷,好似早就熟悉他这个不请自来的举动一般。
“怎么了?据我所知你家老头还活得好好的,你上次伤的又是屁股,不是脸。怎么现在脸反而没你屁股好看呢?”风聂见他面色沉重,故意打趣、戏谑。然后,就见妻子杨岚捂着嘴,笑着轻捶自己,好一幅俊男靓女打情骂俏图。
公孙成德嘴角抽抽,兄弟果然是拿来伤的,自己情场失意,他们故意在自己面前郎情妾意,如胶似漆。
风聂见好就收,对这小子开玩笑只能适可而止,这人脾气怪着呢!然后使了个眼色,让杨岚离开。
正色问道,“怎么了?出事了?”
“恩,有人刺杀皇帝。”
“这是必然的,这么好的机会,你看我们吃的这小青菜,你们却美酒佳肴,人家眼红不爽是正确的。”
公孙成德白了他一眼,一个郎中,空有医术没仁心,整天巴不得出个什么乱子。
“怪就怪在,那刺杀之人是一向拥护皇帝,愚忠的姜尚书。不说他不可能,就是他一把年纪,杀了皇帝把皇位带进棺材吗?还有,太皇太后死了……是小墨杀的。”
风聂本来还在高兴,一晚上有这么多热闹,听到最后也经不住,咦了一声。“小墨?怎么会?那孩子虽然一直被这老妖怪压制,可我看这孩子宅心仁厚,天性仁德,哎,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这孩子当皇帝没谱,怎么会这样?”
“我怀疑皇宫里应该有个很会蛊惑之术的高人。姜尚书被刺客指证的时候,神情恍惚,眼睛无波,而且那女刺客也不大对劲。我怀疑,有人动了手脚。”
“难道和弄玉的是同一人?最近怎么了,蛊术这么盛行,难道苗族要来统治人民了?”风聂内心惊讶不已,表面却仍旧无所谓。
“应该不是一人吧。宰予好像也中蛊了。我怀疑那宰家和裕王府家那老三都有问题啊。你说这年头,人怎么不就安稳一点,非得搞出那么多事,风平浪静不好吗?”公孙成德一边死命的嚼菜,一面夸张的抱怨着。风聂和杨岚好不容易有了现在平凡的生活,诉诉苦就好,怎么也不能把他们牵扯进来。他嘿嘿笑,捧着菜汤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风聂见他这样,明白这次确实有些棘手,明枪实战,他到不担心公孙成德的武功和策略,只是这蛊惑之术,他怕是也害怕担忧,毕竟现在还牵扯着小皇帝百里墨。他定了定心,回头看了眼在厨房忙碌的妻子杨岚,说道,“我去看看吧。”不是询问,而是决定。
公孙成德听他这样说,知道他是决定了。其实他和他一样,认定了,就回不了头,属于撞到南墙也要把墙撞个洞的人。
他叹了口,拍了风聂肩膀一下。“麻烦你了。”
然后,相视一笑。
宰予呆呆的站在房中,觉得身上有无数小洞,寒风吹进来了。
他卷起衣袖,手腕上原先的一点猩红,已经蔓延到胸口。到底是时日不多了吗?他是自己亦师亦友的师父,自己从没想到会是他,也从没动过心思怀疑他,却没想到……真的是他!上次公孙成德提醒他还是有些不相信,现在一直被他监禁的兰紫死了,生前不管他如何追问她都不曾开口,现在却毫无征兆的死了,只留下一张白手绢,书着:小心栾昭隐。她是知道自己的父兄全都无故死去吗?所以才绝望了。
宰予觉得心隐隐生疼,难道弄玉也是他下的毒手,那么自己呢?他到底想要什么?弄玉又看见什么?
他瘫坐在椅上,突然觉得浑身都疼,力气似乎也被抽的干净。
门突然开了。栾昭隐站在门口,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