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予冷冷的看着栾昭隐,不语,不动。
栾昭隐仿佛没有感觉到他的异常一样,颠着小脚,端着一碗药石进来。坐到他身旁。
“你的飞羽十七式到了最后关头了,多吃点补药对破关有好处。”
宰予直直的望着他,望进他眼睛深处,好似海上漂泊的人想要抓住一线光芒一样,他希冀着栾昭隐告诉他,一切都是假象。他还是那个慈善师父,他还是那个清冷孤高的徒弟,而她还是那个嘻哈娇憨的弄玉。
他润泽了下干渴的喉咙,寒到骨子里的声音响起,“师父真的希望徒弟喝吗?这就是为什么我变的越来越不像自己的原因吗?”
栾昭隐脸上有一刹那的后悔、痛心,可是仅仅是一刹那。他沉默了会,看不明表情。然后突然,仰头笑起来,笑声震的木格窗子簌簌响。
宰予瞳孔面目清冷,咀唇紧抿。竭力压住自己内心的惊讶,霎那间撑开的瞳孔还是泄露了自己的惊异。没想到一向懦弱削薄、手无缚力的师父竟是个内力深厚。深藏不露的高手。呵呵,自己一直以为他只是个四肢不发达、大脑简单的老神医呢。
“我教出来的徒儿果然是聪颖过人,只要稍一点拨就能看出个魑魅魍魉。真不知道是你领悟能力高于别人,还是说咱们师徒十几年的感情竟如此单薄?宰予啊,宰予,你知道师父现在心里的感觉吗?是既高兴,又伤心啊。”栾昭隐起身,倒了一杯茶,把玩着茶杯,看着灯罩里的烛火,黝黑的眼亮的吓人。
“那师父知道徒儿心里的感觉吗?为什么?”为什么要欺骗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现在又为什么不再隐瞒下去?难道说,师父您从一开始就是有目的的接近自己。宰予想起第一次见他的场景,江湖纷扰,硝烟四起。那时雪下的很大,红色的人血开在白雪上,像是地狱里的双生花一样。他站在满目白色下,看着自己的双手,白润如玉却如此无用无力。很多人,很多人在他面前哀叫求生,他认识的,不熟的。他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站在那里,用默然者的姿态。然后,他来了,像是一道曙光一样,起死回生,救死扶伤。救了那些人,也救了自己那重病的娘亲。随后,他就留在这里,交他习医,交他尝百草、试千毒,交他怎样挽救生命,怎样让死者安息,生者释然。虽然他不爱学医,却也耐住性子和他一起学习。可是……如今,竟告诉他,从来就没有那个慈眉善目、宅心仁厚的老人,一次次蹲在阳光下,仔细交他万物万生。真相,何其残忍!
“怎么?想到过去?话说那些年确实是我这辈子最平淡、最萧索无聊的日子。每天跟你和那些死物打交道,生活过的都想吐。日子啊,还是刺激点好。”栾昭隐见宰予脸上浮起悲伤、哀伤和痛楚,知道他必当忆起往事,冷冷说道。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突然静了,所有的声音都被掐掉了,只剩下安静。栾昭隐沉默无语,宰予盯着他的脸,见他像是入了魔魇,一会愉悦幸福,一会悲伤痛苦,一会又怨恨恶毒,心里一时也摸不清楚他到底是想到什么。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过去,蜡烛成灰。他们就这么僵持着,谁也没再开口。
就在宰予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栾昭隐突然开口。“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呵呵,自古美人便是英雄的一道过不去的槛,多少英雄不为名利,不为金银,却为一美人折腰。当年,丰神帮帮主杨峰之女杨木曦便是这样一位绝世佳人,说她是九天玄女下凡尘觉不夸张,年方十六便已经闻名遐迩,芳名远播,所有的男子都想一睹芳容,都被杨家拦住。我们滦家一直和杨家交好,我和她也是因为家世原因从小一起长大。她仰慕我的武功策略,我恋上她的蕙质兰心。从小无猜,青梅竹马,原以为会走到天长地久,她却偶然间被那狗皇帝看中。那皇帝贪恋她的美色,使尽一切诡计把她纳入**。一如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我不甘心,她就这样被夺走,便潜进皇宫,准备带她走。谁知,呵呵……”栾昭隐表情极哭,嘴边掐出一朵笑,像荒野里的苦瓜。“我一直以为是那狗皇帝横刀夺爱,她临走的时候还告诉我,从来不如丑。我以为她必当不愿意,必定是那皇帝逼迫的。可是,我潜进皇宫,被侍卫擒住的时候,才明白自己是多么傻。她早就爱上皇上,还告诉皇上我手中那枚打开宝藏的玉玦,她把所有的关于我的秘密都告诉了他。只是为了他的皇位,他永远的安定。我在牢笼里被折磨的差点丢了性命,他们却一起赏花赏月,风花雪夜。女人,果然是最狠毒的人!”
宰予闭上眼,点住身上的几个大穴,压制住内心的混乱的气息,惊讶的说道:“杨家?滦家?是那个以叛国弑君罪连诛九族并且一切与滦家有关都被诛杀的前任武林盟主滦家?”
滦昭隐嗤笑了一下,眼里都是鄙夷。“叛国弑君?我是想弑君,可是勾结敌国,真是莫须有啊!那狗皇帝费劲心思想要得到那玉玦,不惜屠杀两千无辜子民,甚至让我……受宫刑之苦,却到死也没得到。哈哈……填不满心潭欲海啊!最可笑的是那女人最后还被转嫁给百里分那个老头,受尽千人骂,万人吐。哈哈……”他的眼睛黑的发亮,烛光剪碎在他眼里,破成泪水的模样。
“你接近我,就是想利用我父亲宰相的高职和飞羽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来报仇?你想控制我?那弄玉是看见什么,你才会这样对她?”宰予觉得体内气息乱窜,一股巨大的力量好似要喷薄而出。他气息不稳气喘连连,看着红色的灯笼,眼里戾气浮现。
滦昭隐觉察到他的异样,凑近他的脸,眼里都是幽怨狠毒,好似深潭里的幽灵一样。“只猜对一半,因为你那好父亲就是献计屠杀我滦家、青家、木家两千人的刽子手,怎么没想到吧,宰子厚会为了权势,为了掩盖自己的丑行,眼都不眨就取走几千人性命。而且,要我告诉你吗?他真正屠杀他们的原因是……”他凑近宰予的耳边,低低笑道:“因为我、青云、木沆有次不小心撞破他和皇帝老婆偷情。哈哈……真是个荒唐的理由啊。”
滦昭隐说完,笑着注意宰予的面色变化,然后,起身,推门,回首说道:“弄玉这丫头命不好,知道不该知道的,但我给她下蛊,主要,还是因为你。怎么样?翩翩公子,骄傲如你的人,知道这些会怎样?哎呀,真的很好奇。”然后离去。
房间里,宰予一头青丝变的通红,眼里红丝充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