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满园,花阴满地,夜静月明风细。
本来就极为安静的大厅似乎在我说出“水少谦”三个字后,变得更加寂静了。
风泠泠,露泠泠,垂杨欧不惊。
却见玉少谦依旧是愤怒的盯着我,大吼道:“你究竟在说些什么?什么该死的水少谦?”
而反观玉君行则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眼底的眸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显阴沉。
我看着玉少谦,假装的诧异的问道:“哟!莫非你还一直以为自己是玉君行和水若红的种么?”
太过柔散的嗓音带着淡淡的嘲讽味道,而我的此话一出,不出意外的瞧见玉少谦本已铁青的脸再一次的青筋勃发,似乎还能听见他紧握双手时骨头发出的“咔咔”作响声。
我勾唇一笑,正准备继续说话时,一阵苍老而严肃的声音却在大厅慢慢响起,“水丫头,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的。”
抬头迎上玉老爷子冷峻的目光,竟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环顾四周,众人皆在窃窃私语,打量的目光在我们几个“主角”身上来回穿梭着。
我亦从容不迫与玉老爷子审视的目光对视着,片刻后,才缓缓说道:“老爷子,心妍虽不是出家人,但是也没有打诳语之癖好,我所说的一切皆为事实,不信,你可以问问玉门主。”
站在一旁被人忽略已久的玉君行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的身上,此时的他,并没有流露出丝毫情绪,气质依旧沉稳雍容,半响,才见他缓缓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却是语出惊人,“妍儿,爹,爹,对不起你!”
语气甚为悲凉而沧桑,话音刚落,大厅毫不意外的响起了一阵喧闹声和惊呼声,是呢!又有几人会想到我居然会是玉君行的女儿呢?
女儿?爹?对不起我?
呵呵!这样的话语,还真是恶心虚伪做作之极!
我的眼瞳微沉,心中不免冷哼,偏头下意识的回避着玉君行的虚情假意,却不期然的撞上了南宫宇飞的目光,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幽深而纯粹,好似要从我身上解读些什么。
“妍姐姐,你是我姐姐么?”玉兰雪盯着我不可置信的喃喃说道,声音依旧清脆,却不见以往的轻快。
我微微蹙细眉,淡睨了眼站在玉老爷子旁的玉兰雪,摇摇头,却是极为认真的说道,“雪儿,我是你妍姐姐,却不是你姐姐。”
此刻的玉兰雪在烛光的映衬下更显眉目如画,一袭白色绫罗珠光夺目,鹅蛋脸吹弹可破,细长的眼睛溜了一圈,小心翼翼的有些疑惑的开口说道:“可是,爹,爹他说了你是他女儿啊?”
边说还边谨慎的看了看玉君行。
没有继续向玉兰雪解释,看着有些草木皆兵的众人,我却忍不住“咯咯”轻笑起来,没有理会众人纷繁复杂的目光,我缓缓走回刚才我的座位上,刚坐下,墨一凡就递上看一杯清茶,眼底的温柔几乎能将我溺毙,我感激冲他莞尔一笑,轻抿一口,淡淡的茶香在我的口中萦绕飘扬,我的肺腑也渐渐舒畅起来。
随即我便懒散的靠坐在椅子上,一手向后轻搭着椅背,前一刻嚣张嘲讽的气焰已经全然消散,剩下的是一如既往的庸懒与轻浮。
“爹,请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玉少谦向着玉君行诚挚的问道,眼睛却是向我瞅来,漆黑的双眸深邃异常,带着某种颓色与忧伤。
只见玉君行又是长长一叹,凝视着我的目光深沉若水,随即,却见他对这玉老爷子躬身说道:“爹,她是若蓝的女儿,当年若蓝离开我的时候,正是身怀六甲之际。”
顿了顿,玉君行的目光又向我投来,似乎还带着某种程度的哀求,但闻他开口道:“妍儿,爹不知道这些年来,你与你娘发生了什么事,爹也不知道你娘到底给你讲了些什么,才让你对我心生怨怼之情,不过,不管怎样,爹都没有怪过你娘,现在爹只想问问你,你娘,她还好么?”
语气无比真挚深情,只是其中的急切恐怕只有我一个人才能听的出来吧!
我冷眼看我,语气冰寒得几乎能够冻住一片湖泊:“死了,李岩也死了!”
玉君行听罢微微一愣,眼中痛色更甚之前,半响,他才声色暗哑的开口低低对着我说道:“妍儿,以后都让爹来照顾你可好?爹保证,绝对不会让你再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看着面前信誓旦旦的玉君行,再想到娘临终前绝望的嘱咐与李岩凄然跳崖的背影,我捏紧手心,心里不可自欺的有些刺痛。
垂下眼眸,勾起唇角,没有理会玉君行的一番深情表白,含笑打量着大厅中正严密注视着我的众人,淡淡开口道:“给大家讲一个真实的故事吧!我的娘,也就是当今水庄庄主庶出的妹妹--水若蓝,由于出身卑微,从小便在山庄备受歧视,受尽白眼,本以为嫁给了玉门主,哪怕是为妾,也是得到了人生最大的幸福,不过,这才是她噩梦的开端。”
稍作停顿,扫了一眼面色铁青的玉君行,我又继续说道,“机缘巧合之下,我娘发现了玉门主此生最大的秘密,可是她却并不在乎,依然一如既往的爱着她的夫君,她心中只有一个愿望,那便是待在她所爱之人身边,可是,当玉门主察觉到我娘已经知道他最大的秘密后,表面上虽然依旧与我娘恩爱如昔,可是背地里已经打算除掉我娘,于是乎,玉门主刻意挑起我娘与她姐姐水若红之间的矛盾,然后借水若红之手利用一个男子带走了我娘。”
我的话语漫不经心,像是讲述的是一个与我无关的陌生人的故事一般,没有丝毫情绪的大波动。
而讲到此时,我的眼眸一闪既而恢复清冷,对上玉老爷子深沉的目光,莞尔一笑,道:“老爷子,你可能也不知道,你儿子真正爱的人是谁吧?”
没有等玉老爷子开口,我又缓缓说道:“玉门主此生倾尽所有爱的人,是现在的水庄庄主水若清呢!”
此话一出,整个大厅几乎同一时间爆发出一阵惊呼声和感叹声,好不热闹。
我缓缓站起身,唇角洋溢轻蔑的笑,一步步想着已经石化的玉君行走去,语调冷沉下来,语速也变得异常缓慢,“玉君行,我有时候真的很怀疑,你究竟是不是人?你既不敢突破世俗的偏见,努力去爱心中所爱,却又放不下忘不了,还四处收集与水若清长相相似的人,你偏爱我娘,也是因为她与水若清长相最为相近吧!呵呵!你知不知道,你怎样做,反而是对心中所爱最大的亵渎!”
“我,我没有……”声音有些苦涩,暗哑。
此时的玉君行脸色苍白而充满阴郁,眼中是全然的无措,而他的回答在此时也显得那么的无力。
没有再看玉君行一眼,我转身向水若清走去,一步一步,沉稳有力,抬头望着这位我名义上的舅舅,我心中百感杂陈,只见他一身淡青夏衫,黑发规矩束起,戴著碧玉冠,冠后两条青丝带随意垂落,贴在他麦色泛光的颈后,一条蓝紫带环著他的腰际,腰间空荡荡无任何配饰,倒是那条蓝紫带上的绣纹多变、丝线与绣工皆属上选,显露出几分奢华。
如剑般的眉扬着几许洒脱不羁的味道;狭长的单眼皮下是黑得发亮的眼珠子,好象随时有光从袍面射出;鼻梁挺直又帅气、唇宽而薄。
不可否认,水若清的确是个难得的美男子,虽已年过四旬,却无法让人窥见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也不得不承认,我娘的确是玉君行所有的女人中同他最为相似的一个。
不过,这种神似却是我娘一生最大的讽刺。
在我静静的看着水若清的同时,他也在深深的凝视着我,宁静无波的黑眸抬起,投射到我身上的目光深沉如海,半响,他终于开口淡淡说道:“你是若蓝的女儿,那我也算得上是你的舅舅吧!”
声音低沉性感,好不吸引人。
舅舅?呵呵,我是不是应该为自己攀上水庄这么大的一个亲戚而感到雀跃呢!忍不住看了一眼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水城,但见他的桃花眼已然浮上一抹深邃的抑郁。
心中轻叹,这男子,怕是已经误会我了吧!不过,现在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不着痕迹的别开眼,对着水若清淡淡说道:“水庄主,请问你是否还记得你十八年前你在玉剑门的春风一度呢?或者说,你应该有兴趣看看为你诞下麟儿的女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