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越是临近,越是心若止水,早已定下了后路,但终归是后路,亦是一条不归路。要么活着回去,要么埋骨山林,傅绮筝捏着那刻字的树叶,紧闭双眸,心若坚石。
自昨日离去,郑元之一天未出现,不禁让傅绮筝隐隐担忧起来,他是愧疚还是另有所谋?
午后,打开房门欲出去,却被芙蓉和青莲拦了下来。
傅绮筝扫视着二人:“你们这是何为?”
“新夫人,庄主吩咐,今日新夫人不得出门半步。芙蓉说道。
原来是变卦了,傅绮筝斥道:“滚开!”
“明日是你我二人大喜的日子,今日还是不要去了。”郑元之负手出现在门前。
傅绮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又要食言?”顾做冷静,心下却是慌乱不已,疾思对策。
郑元之徐徐转身:“越爱,则越怕,我怕你欺骗我。”语气渐重。
傅绮筝推开两个婢子,走到郑元之面前,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你又何尝不是一直在骗我。”
“所以我也不怕再让你恨我一次,只要能跟你成亲,食言又如何,随你恨之入骨好了。”郑元之一脸无所谓。
“你以为你关得住我的人,就禁锢得了我的心吗?”
郑元之想也不想便说:“只要你与我成亲,咱们朝夕相处,举案齐眉,再生个一儿半女,还怕你的心不在?”
傅绮筝回到房中,骤然关上门,倚靠着,今日是最后的时机,如何才能再去那竹林,若就这么被关在这儿,便是全无指望了,环顾屋内,看见那东西,心下一计,不妨一试。
再打开时,又换上了那身嫁衣,仍抱着云上音,看着那近乎癫狂的郑元之:“我早已将那竹林视作与平京亲友以琴相诉之地,明日出嫁,我不该前去遥寄一份念想?”
果真这嫁衣更能撼动人心,郑元之态度似柔和了些,默然想了很久,终是妥协了:“好,我陪你去,不过,你若敢寻短见,那我就让你着这嫁衣抬你入葬,咱们迟早还是得成亲。”
傅绮筝抱着云上音,走到他面前斜睨了一眼:“好。”言罢,步子匆匆往竹林而去,锦袂飘然,郑元之寸步不离紧跟在身后。
林间就他二人,傅绮筝一袭嫁衣似灼烧了那一处青翠竹林,红得格外刺眼。徐徐弹起,琴声再不似从前那般悠然婉转。郑元之自然听出了曲子的不同寻常,丝毫不敢松懈,不像往日坐在一旁倾听,而是在傅绮筝周围来回走着,神色不安。
忽然一道剑光直击郑元之而去,郑元之仰身一闪躲过。
“哥哥。”傅绮筝喊道,总算是盼来了。
启知那郑元之也会些武艺,并没有慌然躲闪,反而空掌作剑与傅祺交起手来,可手是手剑是剑,加之傅祺剑法了得,郑元之手已伤了数处,眼见就要败下阵来,退了几步,摘了片竹叶口中鸣响。
傅祺伺机一把拉过傅绮筝到站到自己身后,剑指郑元之,霎时间郑元之身后冲出一群山庄守卫,将二人团团围住。
“原来是傅公子,既然来了,何不正大光明入府喝杯喜酒,欲带我夫人去何处。”郑元之全然不顾手上的伤,笑说,又看着傅绮筝,沉了脸色,冷冷道:“早就知道你的顺从不过是装出来的,好不容易得到手,岂会容忍再一次失去你,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便放你哥哥走,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傅绮筝握着哥哥的手愈紧了,如此多的守卫,怕是难以应付,若有意外恐连傅祺也难以全身而退。。
傅祺微微转眼,轻声安慰道:“别怕,哥哥既然来了,一定会救你出去。”
“我看傅公子还是识相点束手就擒吧,刀剑无眼,若是伤了傅公子,岂不是让绮筝更加怨恨我。”
傅祺笑道:“筝儿是我傅家的掌上明珠,大宁皇妃,就凭你也配?”
“那又如何,傅绮筝我娶定了。”郑元之毅然道。
话音刚落,又一身影凌空而降,手起快剑将二人身后那几个措手不及的守卫击杀在地,辟开了一个口子,傅祺松开手,回头看了一眼:“祁兄,筝儿交给你了。”说完便持剑冲上前与守卫厮打开来。
“嫔主快走。”祁桓翊趁乱拉着傅绮筝迅速从缺口脱身。
“哥哥。”傅绮筝放心不下傅祺,一路跑一路回头看着那刀剑混乱之处。
二人飞奔于竹林间,后面几个守卫追了上来。
跑出竹林,祁桓翊吹响马哨,越身上马,将傅绮筝拉上马前,策马飞奔而去,那些人终是追不上了,二人得以暂且脱身。
“哥哥。”渐行渐远,马上傅绮筝撕心般的喊声,泪眼漓漓。
祁桓翊即道:“嫔主放心,待安顿好嫔主,臣立即返回去相助傅公子。”
青丝纷乱,红衣飘然,一骑踏尘飞驰,马蹄声声。
奔至山下,遇上赶来的大队人马,祁桓翊勒缰驻马,扶着傅绮筝下了马来。
打头的将领也下马上前跪地行礼:“末将苏良参见绫容华。”身后众将士随之跪下,齐声道,“参见绫容华。”
傅绮筝愣然,已是死里逃生,激动溢于言表:“免礼”。
“谢嫔主。”
“苏将军,嫔主交给你了,傅祺公子还在山上与贼匪周旋,我得速去相助,务必安顿好嫔主。”祁桓翊言罢上马,掉转往山上飞奔去,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山下伫立的红衣倩影,快马加鞭进了密林。
“嫔主请。”苏良道。
傅绮筝仍没完全回过神来,徐徐回眸看了一眼那烟雾缭绕的雾隐山,悲喜交加,百般陈杂。
四周荒凉无栖身之处,仍是小城的那处客栈,无奈物是人非了,军队将客栈严密防守起来,一干人等全部遣出客栈,以保证傅绮筝安全。傅绮筝更衣梳妆,虽是逃过此劫,局面逆转如常,却是坐立难安,没有丝毫轻松,如今大概已逼得那郑元之丧心病狂,客栈外面重兵把守,她是安全了,可傅祺和祁桓翊还下落不明,如何不心急如焚。
许是疲累,坐在桌旁手支着头微眠去,深夜被外面的动静惊醒,傅绮筝急忙拉开门向楼下探去,瞬时喜极而泣。
“妹妹。”傅祺站在楼下堂中,仰头看着楼上的傅绮筝,会心一笑。
虽然是平安回来了,但还是负了伤,伤在腿上,连走路都成问题了,阿广在一旁扶着。
傅绮筝捂着嘴难以置信,惊喜不已:“哥哥。”止不住泪流。又问道,“祁将军呢?”
“臣在。”声音传来,祁桓翊也走了进来,对傅绮筝拱手道,“嫔主。”祁桓翊的手臂中了刀,血已浸透了衣袖。
傅绮筝忙跑下楼,看了看两人的伤势。
傅祺坐下来,安慰道:“妹妹别担心,只是一点小伤,过几日就好了。”
苏良找来了大夫给二人瞧伤,傅祺是趁乱跳崖脱身时扭了脚,大夫正替他接骨。
傅绮筝也不肯闲下来,则按照大夫的指点,亲自给祁桓翊的伤口上药,一边上药一边轻吹。
祁桓翊被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有些不适应,忙说道:“嫔主,臣不怕疼的。”
傅绮筝瞥了他一眼,明明已疼出了一头的汗,非要嘴硬,便也不顾他,上完药又将伤口仔细包扎起来。
“哥哥。”傅绮筝落座轻唤道,想她在后宫已经不少风雨,紧要关头却还是一个需要哥哥保护的小妹。
“你吃的苦哥哥都知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傅绮筝从袖中取出那片树叶:“亏得哥哥想了这么个法子,不然我怕是凶多吉少了。”
“也亏得妹妹聪明,知道哥哥的用意,又挑了竹林那个易于藏身的好地方。”傅祺笑说。
“哥哥可是一直守在庄子附近?”
“是,可那山庄守卫森严,想救妹妹不易,才让妹妹担惊受怕了好些天,今日祁将军赶到,虽然那匪首仍在林外部了守卫,但无论如何都要试试。”傅祺无奈道。
傅绮筝沉眼问道:“皇上,还好吗?”
“皇上已经平安抵京了,臣在城外接迎皇上时,皇上命臣即刻赶来,先暗地相救,派苏将军领军随后以免打草惊蛇。”祁桓翊说道
傅绮筝心里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颔首道:“那就好。”
“祁兄相救舍妹的大恩,我傅府上下定将铭记于心。”傅祺揖手道。
祁桓翊笑说:“傅兄客气了,保护嫔主,是臣职责所在”
傅绮筝看着傅祺道:“明日便启程回吧。”
傅祺却沉眼默不作声,这举动让傅绮筝甚是不解。
“皇上震怒,已派大军压境,傅公子请命为主帅,剿灭雾隐山一众匪贼。”
傅绮筝惊愕:“哥哥伤成这样,如何能带兵……”
“此处的官员说那上面的匪贼人多势众,极为狡猾,占据天险且训练有素,已围剿过多次,数年实难攻下,不可硬攻,只能智取,傅公子通晓兵法,不妨一试。”
傅祺笑了笑:“是啊,书看多了不过是纸上谈兵,此番倒是可以派得上用场,1皇上准了我的请愿,也是对我的信任,一点小伤不碍事,祁将军先送妹妹回宫,妹妹的仇,就交给哥哥了,回去后也要多加小心,那里还有一堆麻烦事呢。”
是啊,傅祺若不提起,连傅绮筝自己都快忘了,她仍是戴罪之身,但归心不改,过了这生死大劫,那些个阴谋诡计又算得上什么,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上天垂怜,此番算是浴火重生,既然回去了,便要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