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有了棉被炭盆,依旧是于事无补,还没过几日傅绮筝已然病得不轻了,元帝紧紧搂着她,生怕稍微松手她就会从眼前消失般珍视,傅绮筝浑身滚烫,容颜惨白没有一丝血色,连坐立的力气都没了,相比上次落水后更为虚弱。
傅绮筝静静躺在他怀中,心下已有所决定,伸手轻抚着元帝的脸,目光柔和地看着他,看了许久,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了,眼眶微润,挤出一丝笑容,沙哑着嗓音说道:“公子别担心,我没事。”他心疼,她何尝不心疼,只是再等下去,若让他亲眼看见自己死在这里,那便是大罪过了。
元帝紧握着她贴在脸侧的手,沉着声音道:“筝儿,你听着,无论如何我也要带你一起离开,绝不会丢下你一人。”
傅绮筝笑了笑,一滴泪划过眼角:“第一次见到公子,觉得公子是那么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曾经很羡慕月儿能……。”声音微弱至极,一句一句说得很慢,却似字字扎在元帝心上。
元帝忙打住她的话:“别说了,好好休息,我一定会带你回宫,保证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傅绮筝紧闭上双眸,轻摇摇头,徐徐说道:“公子身边从不缺绮筝,能与公子相处这些天,绮筝很开心,也该知足了,绮筝愿意留下,只要能换公子平安。”又道,“公子放心,只要公子安稳离开,若有意外,绮筝不会苟活,定然不会令皇家蒙羞。”
元帝立即否决:“不行,别说胡话,要走一起走。”
“公子是一国之君,不走,这天下就乱套了,绮筝本就是待罪之身,死不足惜,再说公子早一刻离去,不就能早一刻来救我了吗?”傅绮筝含泪劝说。
元帝仍然一脸不会妥协的决然,傅绮筝敛了笑容,正色道:“此刻皇上该念及的不是儿女私情,皇上应心系朝廷、心系天下苍生,皇上可以没有嫔妾,但天下不能没有皇上,嫔妾求皇上了。”瞬时泪如泉涌。
“看看你这个样子,自己病得多重不知道?留下你,留下你在这里等死?”元帝厉然道。
傅绮筝知道再劝也无用,这些日子劝得还少吗,元帝依然心如铁石,他的不离不弃,她很欣慰,但岂能任由他意气用事。默然暗思片刻,遂道:“既然公子不肯先走,那我倒还有一法子,能让我与公子一起离开。”
元帝闻言,忙问:“什么法子?”
傅绮筝却看着门外道:“公子先去将那守门的喽啰叫来。”
“好。”元帝扶着傅绮筝靠坐在墙上,自己起身到门前喊人。
那两个喽啰进来笑问:“怎么,你们可想好了。”
傅绮筝嘶哑着声音道:“想好了,你们放这位公子离开,我留下来就是。”
元帝大惊,转身:“筝儿你……”
未待元帝靠近,傅绮筝骤然拔下头上发簪,执簪将尖端抵在颈间,冷冷地看着元帝:“公子若不走,我便立刻自尽在公子面前。”
元帝愕然,怔怔道:“你下不去手。”
傅绮筝让那两个喽啰将门打开,看向元帝,目光坚毅:“我从一数到十,公子若不走,那就留下来给我收尸吧。”
“你……”元帝愣住了
傅绮筝决然合上眸子:“一,二,三……”每数一个数愈加用力,颈上已有一处血红的小痕。
“好,我走!”元帝怒道,转身抬腿迈出门外,信步而去。
元帝刚出了牢门,两喽啰赶紧将门锁上,傅绮筝落下手,此番已是耗尽了浑身力气,手支着地,勉强倚在墙上,看着元帝的身影渐渐消失,微微莞尔,轻声说了句:“夫君,保重。”也许这就是诀别,身子渐渐往一侧滑落,倒在了墙角。
“姑娘醒了,快快叫大夫,姑娘醒了。”床边婢子惊喜道。
傅绮筝徐徐睁开眼睛,光亮有些刺眼,她还活着?
一婢子引着大夫进来,笑道:“大夫快来,姑娘昏睡这些天,可算醒了。”
“这是哪儿。”傅绮筝问道,声音仍是虚弱至极。
大夫拉过她的手仔细把起脉来。
“姑娘,这是阳明山庄呀。”一婢子说道
果然不是做梦,也不是死了,还是在这囚笼里,不禁苦笑,看来只是暂且活着罢了,倒情愿这是一场梦,情愿这是阴曹地府。
看清了眼前之人,抬头连忙问道:“与我一起来的公子呢?”
“那公子早走了,姑娘肯留下来,庄主当然不会食言,早已送他平安下山了。”婢子道。
傅绮筝总算是放心了,徐徐趟下,合上眼睛,再别无所求,却仍是不解,还没来得及继续询问,便听一声音问道:“她怎么样了?”
忽然那个带着面具的庄主出现在床边,一见傅绮筝醒了,甚是高兴。
大夫把完脉起身说道:“庄主放心,姑娘身子已无碍,烧也退了,休息几日就可康复。”
一婢子端来药:“姑娘该喝药了。”
“我来吧。”那庄主说道,坐到床边,接过药碗舀了一勺轻轻吹凉了,伸出手,递到傅绮筝嘴边。
傅绮筝迟迟不肯张开嘴,只是默然盯着他,目光极其寒冷怨念。
见傅绮筝如此提防,庄主收回手,放回勺子,笑道:“姑娘无需惊慌,在下并无恶意,只是盼着姑娘早日康复。”
“你为何要将我留下来,又对我这么殷勤。”傅绮筝眉头深锁。
“其中缘由之后在下自会告诉姑娘,先把这药喝了。”庄主又舀了一勺递过去,见傅绮筝还是如此,便自己喝了一口:“看,没有毒。”
“你可知我是谁?”傅绮筝说道。
庄主倒是并不诧异:“自然知道,就连走的那个是谁我也知道。”
“那你还敢……”
庄主瞬间大怒,厉声道:“有何不敢,我占山为王,我就是这儿的皇帝!”说完,又浮出一丝笑意,语气温和地说,“乖,听话把药喝了。”
见傅绮筝撇过头,仍是不肯理会,遂又言:“他走得很是坦然,给了匹马便一路飞驰下山了,没有犹豫,丝毫没有想到过你,他有那么多妃子,不缺你一个,你这是何苦。”
傅绮筝冷冷道:“这与你何干,你将我们掳来,就不怕给你这山庄招来灭顶之灾?”
“哈哈,灭顶之灾?我还真不怕,雾隐山绵延千里,隔断山北江南,都是我的地盘,岂是官府想剿就能剿得了的,不然又何苦绕路辟个官道。”说着又伸出手,指尖轻划在她脸颊上,轻言道,“你可知我放走皇帝,亏了多少吗,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傅绮筝迅速侧身面墙而卧,挣脱掉他手指的触探。
庄主收回手,倒也不恼,扬唇一笑:“你不喝也行,听说你的姐姐就在这山下的小镇里,莫不是让她来照顾照顾你?”
“你敢!”傅绮筝怒然坐起。
庄主看着傅绮筝笑了笑:“连皇帝我都敢劫来,还劫不来一个女子吗,还是乖乖把药喝了吧。”
傅绮筝闻言,紧闭双眸,双手攥着被褥似要抓破,强压住满心怒火,沉了口气,坐正了身子,淡淡道:“我自己来。”
“不行,你还病着,还是得我来。”说着将药勺伸到傅绮筝嘴边。
傅绮筝心如刀绞,却又无可奈何,面若冰霜,徐徐张嘴将药一勺勺喝下。
见傅绮筝喝完药,那庄主便笑说:“这就对了,你好好休息,晚些时候再来看你。”说完站起身,吩咐两个婢子道,“好好伺候着,她若是不肯听话好好休息,只能换个人来伺候,她若是死了,那也得有人陪葬。”接着便出了门去。
“是。”两个婢子应道,又看着傅绮筝说,“姑娘大病初愈,还是躺下休息吧。”
“出去。”傅绮筝冷冷道。
婢子说道:“姑娘,是庄主让我们留下来伺候姑娘的,姑娘若觉得我们伺候得不好,莫不是要换人?”
傅绮筝愣然,她自然知道那人的用意,话也是说给她听的,无非是拿傅绮琴要挟她罢了,如今人为刀俎她为鱼肉,无可奈何,但傅绮筝暗暗决定,一定要养好身子,只有病好了,才能出这房间到外面一探究竟,找到一丝逃出去的机会。
一来几日,傅绮筝乖乖喝药用膳,顺受一切,没有排斥,两个婢子一见,便觉得她一定是既来之则安之了,到与她说起话来:“姑娘,其实我们庄主人可好了。”
傅绮筝坐在床上,闻言不禁勾起一抹冷笑:“一个贼匪,能好到哪儿去。”
“是,一个贼匪怎比得上那万乘之尊,可你心心念念的人,他又在哪里。”声音传来,庄主又出现在了傅绮筝眼前。
傅绮筝看着他,冷冷道:“在我心里。”
庄主笑了笑:“探子说他早已出城,现在应该快回到平京了,回到他的后宫,又可以左拥右抱,美人在怀,将你忘得一干二净。”
傅绮筝撇过头,淡然道:“随你怎么说。”
庄主复落座在床边,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转回过脸来,温柔地说道:“你可知你让我牵肠挂肚、朝思暮念了多久,果然老天垂怜,将你送到了我身边,我岂能不笑纳。”
傅绮筝眉头紧蹙,直视着他那双眼睛,全然不解他话中之意。
庄主收回手,徐徐摘下面具。
看清面容的一刹那,傅绮筝顿然大惊:“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