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安静之后,揽月台上轰然喧腾起来。
这等诗作,这等诗才,简直堪称惊才绝艳!若这秦三郎真是这样的才华,那人家说不屑,还真的让人无话可说。就自己这群人,每年谁不娱人娱己做上几首,可一辈子也未见得能做得出一首这样的好诗来。
这会儿没人相信秦三郎之前所说,什么游方道士做了诗他听到了之类的话了。这样的诗,没有深厚的功底,能做的出来?谁要能做出来,立时就是名满天下了,怎地自己从没听说过?而且之前没见到秦三郎在台上苦思冥想吗,这是现场作出的啊!
谢俭此刻简直是怀疑自己的耳朵!这小子……这是真的有才,有大才啊!看来,这真是都到了不屑,而非不能的境界了!可这岂不是更让人作难嘛!
听着众人交口称赞,太平一下子蹦起来,欢呼雀跃,吃了天后冷眼一扫,嘟着嘴不满的又坐了下来:阿娘整日说什么妇容,仪态,连高兴一下都不能失仪,简直烦死了!
太子又惊又怒,此刻就好像欢欢喜喜吃果果,一口咬下去却发现了半条虫子一样难受之极!
“哦,……呵呵……恩,这倒也算得上是一首好诗。不过,这是咏春的,于时于景不合啊,现当盛夏,三郎的第二句里,好似有什么荷花什么的,且吟一首咏夏的诗如何?”
现在没人嗤笑,也没人喧哗了。大家都满怀期待的看着台上的傲型容,美风仪的少年郎。
秦毅淡然一笑:
“自当从命。”说完继续表演沉思踱步。
“有了。
泉眼无声惜细流,
树阴照水爱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
早有蜻蜓立上头。”
这回秦毅吟诵方止,立刻便满场惊呼,赞叹声不绝于耳。
还是佳作,又见绝句!足以流传后世的佳句美文啊!
这会儿不光太平看秦毅双眼的迷醉能醉死人,天皇天后眼睛里也是烁烁放光。
人才啊!武能决胜沙场,文能流芳百世,更见识广博,有张子房运筹帷幄的智谋,年方十八,若得此人忠心,足可保大唐数十年的武盛文昌!
这会儿就连一直心中暗暗不服的杨炯,都有些茫然了。自己做的奉召应和诗,当然是文采斐然的。可那除了巧心构造,堆砌美文之外,若说是寄情于诗,情景交融,自己的诗确确实实是不如的。哼,那是自己应招而作,乃不得已罢了,若是自己也作这等咏四季美景的诗,那也……似乎……还是……比不过!
在心里试着做了好半天,杨炯终于沮丧的发现,自己所做与之相比,实在差了不止一筹。这让一直自负天下诗才唯王勃可与自己相比的昔日神童,当今学士大为失落。
可他所遭受的打击还远未止歇。接下来,秦毅又连作两首。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杨炯已经被打击的麻木万分了。在最为擅长的领域,遭人连番无情的打击,这让这位大才子有丧魂落魄。
“我不如他……我这还称得上什么才子?还唤的什么神童!秦毅之才,难望项背。我不如他啊……”
本是丧魂落魄之下喃喃自语,却被身边的人听了个清楚,这番话第二天便传遍了长安城,从而成就了秦毅天下第一才子的美名。
李治哈哈大笑,越发欣赏这个自己无意间巧遇并发现的人才了。武媚娘也被震惊的忘记了心头的烦躁,连连轻拍玉手,不住叹息点头。更别说在座的文臣了,这些大唐的文人领袖们,此刻都快疯魔了。
一首绝美佳作,简直是可遇不可求的。哪有像你这样,跟倒豆子似的叮叮咚咚的一会儿就连续倒出这么多来的?还首首惊艳,句句绝佳?这四首,哪一首不是可以流芳百世的绝美佳作啊!
你这以后还让不让别的文人作诗了?四首诗,春夏秋冬,四季美景,情景交融,以后但有人想做四季诗歌,那都得先掂量掂量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
小太平兴奋到了极点,再也顾不上阿娘的训责的眼神,捏着两个小拳头激动得跳起来欢呼,还连连催促道:
“我就知道!咯咯咯,郎君岂会做不出来,郎君果然是最厉害的大才子!呵呵呵……啊,对了,这才四首呢,还有两首,还有两首!郎君赶紧接着作出来!”
这声音一出来,揽月台上顿时又是一片安静。
大家又是期盼,盼望着能够再听到绝美佳作,成就一场美文盛宴,佳作大餐。可又是忐忑,害怕这个今晚耀眼夺目的少年后继无力,难免美玉微瑕,令人遗憾。
人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心底深处,似乎又有些盼望着,这个秦三郎真个就后继乏力,栽个跟头,好让大家能够喘一口气。
唯独太子,心中惊惧越发难以抑制。
天后为何会出言阻止秦家子和谢家侄女的婚事?小太平这眼看着这是看上了这小子了啊!要让他真成了驸马皇亲,岂不更是整日价在耶娘面前晃悠?那岂不是越发跟耶娘亲近?自己还怎么收拾他?不行,不能让太平妹子跟他成就好事,这……还是让他赶紧跟谢俭家的侄女定下来才是,这样堂堂公主,总不能学着别家来个一夫二女吧!嗯,回头跟郝处俊李义琰商议商议,怎样才能阻止秦家子妄图攀上天家的妄想!
秦毅心中苦笑,自己这算是真真的当了一回文坛大盗了。不过想来那些天资纵横的文人们总能做出新的华章。哎,自己也是被逼无奈啊,既已如此,还顾虑个什么呢!
对着太平微微一笑,躬身施礼。
“公主有命,秦毅焉敢不从?不过后面这可就作不成诗了,只能作两首词令,请公主和众位尊上品评。”
见秦郎君跟自己行礼,小太平红着脸也蹲身一福,认认真真的回了个礼,含羞道:
“郎君所做必是绝唱,请。”
谢俭在下面看得直皱眉,心道大事不妙,公主这看上去是对这小子情有独钟了啊!那我家清仪怎么办?难道才得罪了太子,这又要跟陛下抢女婿?
谢俭只觉得今日的宴席,实在是前所未有的煎熬,让如坐针毡,似乎陛下的风疾头疼之症已经尽数传给了自己!
李治也微微意动,但却似乎很是乐见其成。这小子,有大才,又对自己极为忠心(因为秦老三在亭子里对当今陛下推崇备至的原因),更不是出自任何一个世家,这若是……岂不是能确保得到一个忠实的能臣?他日也可留给太子的作为膀臂,可保大唐数十年之兴盛!……嗯,好像不错!
秦毅又装模作样的沉吟一番,朗声道:
“离家两月,颇有些思念,倒让诸位尊上见笑了。这一首《天净沙》,聊表思乡之情。……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谢俭有些坐不住了,听着四下击节赞叹不觉的声音,心里矛盾重重。这样的佳婿,你几辈子能碰的上啊?还是清仪行,自己的侄女,挑夫婿的眼光果然毒辣!
吏部侍郎裴行俭对这少年也是满心激赏。他是在西域做过安西都护府大都护的,曾领军作战平叛,乃是当时绝无仅有允文允武的英杰。可惜年华渐去,青春不再,如今已经快六十了。
看着眼前这个神采飞扬,俊逸潇洒的美少年,文采华章,摄人心魄,而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他还领着三百地方府军,全歼了吐蕃铁甲重骑。好,好啊!我大唐,后继有人!
想到陛下曾说,此子极为推崇自己,可却又说自己的官员考评之法还远远不足,当时自己不以为意,只是一笑了之。可现在看来,这少年应该不会信口开河。哎呀,一定得找个时间,与他好好聊一聊,看他有何见解。
太子已经悄悄的坐回自己的案几后面,老半天没抬头了。他现在连在心里臭骂这个秦三郎的力气都没了。
这还怎么骂?人家当真是能武能文,其武,能在猝不及防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全歼吐蕃重骑,自己几乎没有无一伤亡,那领兵打仗的本领,还用说吗?其文,这都把满大唐最有才学的所有文臣给震得快成傻子了,其文采,也不必多言了吧!
太子心中却是有了那么一点点后悔,当真是人才!可转瞬就又被满心的嫉恨代替了,偏偏只能在心中诅咒这厮,面上还得装作与大家一样欣赏赞叹,当真是快要郁闷的吐血了!就在这时候,那个讨厌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月上中天,歌舞升平。方才说嫦娥,可这天下间,又有那个女子能与娘娘比肩?臣这下一首词令《洞仙歌》,试为娘娘而做!”
方才娘娘老大不高兴,秦毅这会赶紧的拍一拍马屁,修补一下感情,免得好不容易抱上的大腿滑脱了去。
武媚娘一听,眉头稍晴,心中烦躁稍减,莫名的就又万分的期待起来。
“专为我作的?呵呵……嗯,还算有那么一点良心!”一双杏眼就乐滋滋的盯着秦毅。
武媚娘就见他又踱了几步,停了下来。看了看自己,又抬头凝望明月。灯火的晕黄闪耀在他脸颊上,明月的银辉也铺上了他风姿俊朗的脸庞。武媚娘的心就忽然乱颤了一下,而小太平此刻早已经看得呆呆的痴迷了。
秦毅此刻一边装13,一边心道:
尼玛,这大腿抱得不够紧啊,刚才差点把咱小命给吓没了。最牢固的关系,可不能始终是她俯视的臣子,那样什么时候被一脚踹开根本就说不准。最好能相对平等一点,这样人家才会相对的重视一些。
再想一想这首词的内容,嗯,李治听完了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意见,失礼就失礼了,冒上一把险,就从敢于对视开始!
终于慢慢放下额头,凝视着天后,缓缓吟诵道: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
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好!”李治哈哈大笑。这首词说是献于娘娘,可却把他半夜相携娘娘,夫妻侬侬软语,同望星汉灿烂,浪漫温情,写的是入木三分,不由得大喜过望。
武媚娘硬顶着这小子灼灼的目光,待听完了这首词,猛地没来由的心里一片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