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有事,所以现在提前发了。虽然是一章,但秋山每章字数都分量足够,要是拆开足够分成两章了,绝不短斤少两,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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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阶下的李义琰离太子最近,可以清晰地看到太子低头不语,但胸口起伏,握住酒樽的手正微微颤抖,指节发白,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
太子想要让秦三郎难堪,想要他在陛下天后的心中形象有缺,这心思自然是可以理解的。可眼看其所为非但无用,反而更令秦家子才学凸显,更衬得太子所为有些不堪,以陛下天后的精明,又怎能没有察觉?这太子啊,终归年少气盛了些,还是没听自己和郝处俊等臣下的劝啊!
可作为东宫僚属,总不能就看着太子这样形象受损吧?这挽回形象的办法,到了这个地步,还只能顺着太子的意思,打压一下秦三郎,方能显得太子不是信口胡闹的了。
“秦三郎果然大才。不过先有‘岂让儒冠误此生’之言,又有诗词灾不能充饥,战不能杀敌,乃属小道之论,看来秦三郎不仅战阵勇武,对于治国也是颇有心得的了?不过口说无凭,呵呵,某这里倒要请教了。举一例,月初代州、朔方地动,数千百姓受灾,你既然不屑我等儒生,定有治灾高论了。敢问三郎,有何妙策?”
太子眼睛一亮,心中大赞:还是李相公高明,直抓这厮言语的漏洞,这要将他顶到绝路上了!心中狂喜,却是将头垂得更低了。
秦毅暗骂:你们这是非得要把我弄臭才罢休啊,真是没完没了了!
“朝中大事,岂是小子能够妄言。但请问朝中是怎样处置的?”
户部尚书,右仆射戴志德对这少年的才情极为欣赏,闻言笑道:
“户部所为有三:其一是开义仓,不足则以河东道常平仓添补,置粥棚,由县衙组织,务令无人灾后饿死。其二是令周边州县加派徭役,抢修水利,调派耕牛,不令来年耕作受阻。其三是由受灾各县调派医者救治伤患。”戴志德还是有些得意的。此番天灾,户部反应迅速,三策齐下,颇得陛下天后赞誉。
秦毅闻言,稍一思索,向戴志德躬身一礼。
“戴相公确是胸有良策,有戴翁这样的宰相,是灾民的福气。”
郝处俊同李义琰一样的心思,此刻起身追问道:
“秦郎将不必太谦,若有好的办法,当须讲出来,即便有不甚妥当之处也无大碍,难不成还会怪罪于你?总是兼听则明嘛。哈哈……”
武媚娘心头不悦,有些狐疑。这怎么太子和他东宫的都盯着秦毅不放了?待要点他们几句,秦毅却已经开口了:
“户部处置颇有章法,但不知李相公和中书令又有何对策?”
“灾后赈济之事,户部均已处置妥善。唯天灾突降,乃天人感应之果。陛下前些日子应某等所请,下罪己诏,昭显陛下修德明治的决心,是为万民之福。”
“哈哈,荒谬!”
秦毅给气乐了。
“放肆!你这黄口……”
“让他说完!不是说了不因其言而怪罪,兼听则明了吗!”武媚娘也对一有天灾就让陛下下罪己诏的惯例颇不以为然。
“可是娘娘,这秦……”郝处俊不知道是饮酒的缘故,还是被天后喝断了自己的话,脸色有些涨红。
“诶~!中书令,且听听三郎如何说再动怒不迟嘛!”李治也帮腔了,郝处俊只好愤愤应诺,坐了下来怒视着秦毅。
“户部好歹给灾民开粥棚,也考虑到了灾后重建的问题,算是有所为的。二位相公这就把地震灾害的责任往陛下身上一推,说这是陛下德行有亏,治政不清明引起天人感应,上天震怒发出警告,让皇帝昭告天下认错,而你等什么也不用干,就成了大忠臣,能臣了?”
再三被挑衅逼迫,再好脾气的人都要冒火,眼看避无可避,秦毅把心一横,也不再做修饰,直言责问起来,反正自己这是在给皇帝争面子呢,你老人家总不会不管我吧?
“中书省乃是拟定治政策略的紧要机构,若治政不清明,你中书令首当其冲责任难逃!岂不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陛下都下了罪己诏,你这中书令反倒可以饮着美酒观赏歌舞悠哉悠哉的做你的能臣忠臣?陛下头痛难忍,可依旧十余年勤恳治国,陛下与娘娘素来倡俭、息兵养民、减省赋役,现如今我大唐国威赫赫,举国兴盛,这样都算德行有亏,那怎样才德行不亏?就算如你等所言,那你李义琰李相公又怎么能非要眼看着惹得上天震怒降下灾祸了方才要陛下昭告天下认错?,难不成,你们这些要求陛下下罪己诏的,直到现在才发现陛下德行有亏?那你等身在帝王身边而不能提醒帮助陛下,岂非太不称职?又或者,你们是另有什么想法,故意如此?”
“混账!一派胡言!……”
“你……你这……”
李义琰和郝处俊好悬没气的背过气去。太可恨了!太放肆了!你怎么能如此毫不掩饰的攻击当朝大臣?地动天灾之后,皇帝下罪己诏,这不是惯例嘛?这怎么就成了我等这样的大忠臣的罪过了?甚至还什么’另有想法,故意如此?’你就算挑拨,也不能这样**裸的吧?之前咱们对付你,可一直都是很含蓄的啊!
这话说得,还让人简直不好直接反驳了。怎么反驳?难道说,皇帝就是德行有亏?那怎样才不亏?总不能要求皇帝不准住宫殿,搬家到草棚里,不准穿绫罗,换身粗布衣服套上吧?又或者睁着眼睛说瞎话,非说国势衰微、民不聊生吧?那不是找死嘛!
于是这俩这一下子还真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了,之气的把牙齿咬的咯吱响,眼珠子通红,额上青筋突突的乱跳!幸得太子站起来发怒了:
“放屁!你这狂悖小儿,信口雌黄!陛下,此子目无尊上,信口诬蔑大臣,大放厥词,请陛下治其重罪!”
李治寒着脸,怒视着拧着脖子跟俩大臣对着瞪眼睛的秦三郎,一脸的不渝,可这心里都快乐的开花儿了!
“说的太好了!就是啊,凭什么啊?凭什么不管什么地方一地动天灾,就得是我的错?说得多好啊!我那么辛苦,头疼的都要炸开了还得操心大唐天下,好不容易国富民强,我容易嘛我?你们一点看不到,哦,那都是你们名臣能臣的功劳,一天灾你俩就非得让我堂堂天子下诏书向天下认错写保证书,你们反而一点责任没有?我还憋屈呢!”
可这话不能直接讲出来,还得给这些家伙点面子。可太子这样的表现,却令李治大为不满。人家秦三郎这是为你阿耶鸣不平呢,你跳出来叫嚣要治他的罪,你还是不是我儿子了!
“酒宴之上嬉闹之言,不必当真。不过三郎,你这确实是有些出言不逊了,若非先前说过言而无罪,朕还真要责罚你不可。二位宰相都是我大唐肱骨之臣,岂能胡加指责?好了,你且说说你的赈灾之策,言之有物则功过相抵,若言之无物,朕就罚你半年俸禄!”
李义琰郝处俊脸青得都发绿了。他秦三郎那样的诛心之言,这就没事了?之后哪怕言之无物,也只罚半年俸禄,那算惩罚嘛?谁不知道他秦家月入万贯啊!
武媚娘唇角含笑,满怀期待的看着秦毅,不知道他又有什么奇思妙想。小太平则满心喜悦,既为秦郎君才华惊艳全场而兴奋,又为郎君回护阿耶而高兴。
陛下给了台阶,秦毅不能不接着赶紧下来。对李治和天后抱拳施礼,又对两个还在羞恼万分的宰相微微欠身道:
“陛下教训的是,小子酒后无状,言语唐突,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两位相公大人大量,想必不会怪罪小子的。”
李义琰郝处俊这个气啊,什么常言?什么宰相肚里能撑船?我怎么没听说过?还在胡言乱语。不过这小子的意思倒是明白,这是说自己身为宰相,要有肚量。陛下眼前总不能揪着不放啊,要不真成了气量狭窄了。一肚子气的哼了一声,俩人不约而同整齐划一的端起酒来一口闷下,强压下心头恼火。
秦毅不再理他二人,转向李治和武媚娘接着说道:
“关于地震的救灾赈灾,我以为主要分三方面:
其一为救灾。灾害发生,多有被掩埋被困的百姓。灾区的自救应当立即展开。当以乡里组织……”
李治和武媚娘凝神倾听,可众大臣开始大都是抱着不屑的态度的。谁相信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能对赈灾这样的事情真有什么真知灼见?可又有谁知道在后世几场大地震之后,全民有几个对地震之后的救灾没一点了解的?于是在秦毅条理清晰的列出救灾的步骤、时间段、什么余震,什么首要派人出灾区联络汇报灾情,等等,渐渐地大家都开始认真了起来。
这哪是信口可以胡说的?这是真有料啊!
“其二为预防杜绝次生灾害。次生灾害主要有三:其一为灾害造成的人畜死亡,容易造成瘟疫,当组织人力集中尸体远离水源深挖掩埋,清扫污秽,平时注意清洁、饮用煮沸的开水,组织医者熬制汤药预防……其二为地震时造成的山体坍塌,往往堰塞河道,河水淤积为湖,一旦……其三为灾民无序,灾后恐慌之下发生骚乱,当以村、里为队,集中管理,发派粮米衣物汤药,抽调其青壮以工代赈,恢复重建,一则使其无力生乱,二则使民心不卑,三则管理方便……”
戴志德忍不住同谢俭讨论起其条款的合理性和可行性,众大臣也纷纷交头接耳,三两句之后,又纷纷凝神倾听,生怕错漏了什么。
“其三为灾区重建的诸项事宜。首先应当疏通道路,路通则可保物资不断,人力进出不绝……其次为修建简易过渡居所,不必大兴土木,但可避寒遮雨即可……再者为调配补足农具……统计详实准确的灾害损失,酌情减免赋税……”
长篇大论之后,秦毅施礼坐下,迎接他的是小太平崇拜的冒着小星星的眼神,而下面大臣们的席次间却开了锅一样。这些都是有着多年治政经验的,现在人人都在讨论,个个都在思索,这些细致有序,条理分明目的明确的赈灾条款,有太多意想不到却又合理而必要的内容了。
李治也在思索,半晌了忽然扭头问武媚娘:
“朕怎么不记得越州这些年来有过地震?”
武媚娘一愣,接着摇头微笑着,叹息道:
“确实是没有过,也不知道这小子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都知道一些。”
李治闻言也是不解,不过片刻后就笑起来:
“哈哈,生而能知,看来确实是有的。这是好事啊,哈哈!右仆射,你觉得秦三郎此论如何,可有可取之处?”
戴志德摇着头站起来道:
“秦郎将此赈灾策,思虑细密,面面俱到,更可贵者,在于每条每款均可施行,老臣恳请以之成册,颁行天下各州县,为我大唐百姓消灾解厄!”
“准了!你明日即办理此事。好了,这乃是庆功宴,不必再谈国事了,且纵.情欢歌,放怀畅饮吧。来,饮胜!”
吐蕃策事涉机密,满朝只有那么几个人知道,可这赈灾策一出,人人震惊。
东宫自太子而下,个个灰头土脸,张口结舌。
秦三郎勇武无匹、文采天下无双,更是一个精于实务的能臣之名,一夜之间,遍传长安,令无数人交口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