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崇敬这知道与不知道当真是没什么区别,没有想象中的过分讶异,没有意料中的问前问后,杨书瑾止不住啧了啧,自家哥哥果然是人才,接受能力不是一般般。
只是,他真不激动一下杨书瑾又小鸡肚肠的觉得自身不够受关注。女人在这些方面无理取闹的本领很强。
而杨崇敬见她的模样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是夜里跨进房门见她还有些别扭的坐在床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诶,杨崇敬你笑什么。”煞是不乐意的瞧去。
杨崇敬褪去外袍走上前轻轻将她揽进怀,笑道:“小瑾,无论你是何人,从何处而来,变成什么样,我都极其喜欢。”
答非所问却着实答到杨书瑾的心坎里,面上的淡定也装不下去,把脸捂在他怀中笑出声来:“那我好歹是千年后的灵魂,你也不惊讶一下?”
“你不还是杨家小姐,娘亲肚子里钻出来的小丫头,除了行为怪异一点哪里还与人家不同了?也没见多个鼻子少个耳朵,我这是要惊讶哪一点才好?”
“倒也是……不过杨崇敬你这样怪没情趣的。”杨书瑾抬头,愣是憋着挤出这么一句不满,话还未说完杨崇敬忽然稍稍一用力便将她压倒床上,耳边立刻响起一个笑意连绵的声音:“不好,我的情趣乃是俗物。”
三两下竟又是落进他的话套子,杨书瑾心下大窘,好似这勾人的话由她先说出口一般。也不知是杨书瑾在这一方面有欠缺还是女人在这一方面天生比男人差了几分,这么多年过去杨书瑾丝毫没长进,两句话就败下阵来。
杨崇敬早料到这么个情况,一笑含住她双唇。杨书瑾起先的一点不甘心霎时消失殆尽,闭上眼轻轻回应起来,片刻后在二人分开的间隙杨书瑾喘着气总算可以正常开口说话,凭着仅余的理智费力抬手指了指:“ 关窗,拉帘子。”
这边杨书瑾的生活是甜如蜜,可她所关心的十七公主却似乎一直不甚好。
自上回房玄龄病逝至今,十七没有给她写过一封信,李恪那边也鲜少提及,但他们毕竟也是生意人家,消息来去异常快,是故听到远在长安的风言风语也不算什么难事。
譬如,房相死,房家长子遗直承袭爵位,不料身为驸马的房家二子遗爱心生不满,吵闹要与其分家,且与其妻当朝十七公主在太宗面前诬告房遗直,幸太宗明察,得知乃十七公主任性胡为,不禁责骂其无理取闹。
后,公主不负责骂,亦嫌弃遗爱之怯弱无能,公然与诸多名人雅士来往过甚,遗直为其大伯出面训斥,二人竟当街争吵。太宗闻后以为此事有辱皇室声威,特下旨减公主之俸禄,责令于家思过。公主名誉顷刻扫地,谣言纷起。
杨书瑾听见这些立刻明白过十七的用意,她是变着法子与房遗直作对,两人之间交集越多,十七便会越发乐在其中。
还真是选择了一种偏执的方式。
十七所做的一切自然不会真的伤害到房遗直,那么伤害的不用说,肯定是她自个。
长吁短叹了几日杨书瑾仍旧是没有办法,十七尚在益州时她都劝不下,如今回去长安更不可能听她的,况且该说的话李恪应当早已说过,十七若连她三哥的话也听不进,那多半也没人能再说上两句什么。
杨书瑾的忧虑直接体现在吃不好饭这一明显动作上,于是杨崇敬就不可避免的也忧虑起来。
“我要是当时多看一些有关唐朝的史籍就好了,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干着急。”揪着衣服想了半天杨书瑾还是没记起那本大唐公主列传上有关十七与房遗直的种种前因后果,好吧,虽说这类书籍杜撰的可能性更大,但历史上高阳公主死的时间总不会弄错罢,杨书瑾却连这个也没记住,只记得十七牵扯到谋反之类。
“小瑾,老天爷让你来这大唐必定是要你身临其中,不知道将要发生的事倒也应该,不然岂不是乱了套?”
杨崇敬的话十分在理,听过倒也乖巧的点点头,无奈道:“十七帮了我这么多,我现今却只能枯坐一旁,也不清楚我知道的那些历史是真是假。”
“且不论真假,事情绝不会在这时就发生,皇上喜爱十七公主是众所周知,公主敬重皇上想必你也看到,她绝不会在这时候谋反。”杨崇敬细细一分析,宽慰道。
杨书瑾亦觉有理,不管十七是真谋反还是被诬陷谋反,反的也绝对不会是太宗李世民。这么一想,到底是安心不少。
岂不料,贞观二十三年春就从长安传来消息,太宗病重,御医皆束手无策,征医的通告连益州城的大街小巷也都贴的满满。不止是杨书瑾,明眼人几乎都能看出太宗这是不行了。
五月,接到李恪来信,说是要回长安,七月,就闻太宗死讯。举国皆哀。
其实这种事情与百姓并无多大实际干系,最多只是觉得明君故,祈祷一下新上任的皇帝也是个明君,而举国同哀这种事,天子脚下的长安城或许还会白幡飘飘,一路到这偏远的益州城,县衙里能挂着两幅白幡都已算不错。
感受不到气氛杨书瑾也就没多大感触,只是自己曾经还叫过这个中国历史上大有名气的帝皇为父,更是有近距离接触,不禁唏嘘两声。再看看杨崇敬,又记起李世民可差点杀了哥哥,想想心底惆怅了,那两滴差点出来的眼泪又给憋了回去。
甩袖,遂决定,事不关己,无须关心。
便是在这个时候,杨书瑾兄妹收养了小辰。
小辰进店的时刻非常好,两个伙计都去送货,杨崇敬正在专心补画,杨书瑾托着下巴在发呆根本没看见个子高不过柜台的她偷溜进来。
只是估摸着手法还不够纯熟,刚刚拿到那幅画杨书瑾就已经叉腰站到了面前。
“小破孩,胆子不小嘛,我的东西也敢偷,”杨书瑾故意瞪着眼睛抽回画,看了一眼又叹口气,语重心长:“我说你既然都偷了也不知道偷个好一点的。”
“要你管,反正能卖钱,填饱肚子我再来偷就是。”小辰仰着脸伸手拽着画不放。
“诶,不错,挺有志气,”嘻嘻一笑,杨书瑾看向走来的杨崇敬道:“哥,是不是和我当年有一拼?”
“依我看,还差了点火候。”见到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适才的担忧不动声色的收了回去,笑着打趣。
小辰趁着二人说话的时机猛的一抽,抢过画就要跑,转身就被杨崇敬给捞了回来:“这偷怎么又变成抢了?”
“放开我,小心我咬你!”小辰狠狠瞪着杨崇敬,却惹来兄妹一阵笑。
“我看比我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杨书瑾笑着弯腰凑到小辰面前,上下打量,长的眉清目秀,衣服皱巴巴的有点脏,一根辫子也绑的歪了些许,好奇心顿时上来:“小破孩,你给我说说为什么别的画不拿偏要拿这一副?”
“换钱。”别着脸不看她。
“还想骗我不成?我瞅着你不痴也不傻,门口那么多画不拿偏要跑到店里头来,总有个缘由吧。”眯着眼继续笑问。
小辰眼见被揭穿不禁有点心慌,死死拽着画鼻子朝天回道:“这幅画的好,我喜欢还不成。”
“嗯,虽说你是夸我的画,但这画上是我娘,可不能让你拿走。”
“你娘?”小辰一脸不信,见她点点头忽然放了手,声音也低下来:“我还以为是我娘……”
话刚说完忽然一屁股坐到地上放声哭起,兄妹两人面面相觑,也没开口阻止,掩了店门让她哭个够。
事后问话,小破孩却是配合了许多,杨书瑾猜想这局面与杨崇敬买来的两个大肉包必有分不开的关系。
名字是小辰,家住天井巷,父亲早些年跟别的女人跑了,靠母亲拉扯大,不料上个月母亲患病死了,亲戚也都是穷人,帮着小辰料理完后事就拍屁股走人,没一个肯养她。前些日子路过杨书瑾的店看见这幅画,觉得很像她娘亲,没钱买就想到了偷。
倒是很凄惨的身世,小辰说的时候却咬着牙愣是没再掉眼泪。
提议收养的主意是杨崇敬出的,理由是这孩子与杨书瑾有几分相似。
杨书瑾也觉这主意可行,一直以来也是想收养一个孩子的,这倒刚好现行,遂开始诱骗:“小辰,愿不愿意到我们家去,可以天天看着这画哦。”
颇为拙劣的一个借口,却当真让小辰点了头。想来二人的思路还真是一个轨迹上。
此后三个月,家中热闹了好几分。杨书瑾本就是无规矩的人,对着小辰就是开放式教育,连称呼也没有规定,随她乐意,没想,赶在新年来临之前,小辰已自动开口称他们为爹娘。
似乎因为此,杨家兄妹对于二十三年新帝即位,改国号,封诸王这等大事也没有过分关注。仿佛水到渠成一般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