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伊晕晕乎乎地走到洗手间,想洗个脸冷静一下。她噗啦噗啦往自己脸上泼水,然后双手撑在大理石台盆上与镜中的自己对视,镜子中的那个人脸色惨白,微微喘着气,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这时又有好几个同事叽叽喳喳地走进来,满脸雀跃着兴奋的光彩,左伊从镜中看了一眼,是公司两个前台和几个秘书。
“你们也听说了吧,扬风地产搬到我们楼下来了,就是五十六层,那个倒闭的外贸公司那里!”
“恩恩!真是太神奇了,展扬啊,你们看到没有,刚刚那个人竟然是传说中的展扬!!简直是霸气外露啊!我这辈子算是第一次看见太子党本尊了,我觉得我的世界观要被颠覆了,这男人怎么能那么有型!”
“那可是胡润富豪榜TOP50的人物啊,那长相,那气度,这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钻石王老五呀,暴君汤在他旁边简直弱爆了!”
年轻女孩们正为目睹展扬真容欢呼雀跃,然后有人弱弱地说:“其实我觉得汤总也不错啊,感觉站在一起两个人平分秋色啊。”
此番言论立马就遭到了所有人的鄙视,马上就有人猛敲她脑袋:“你傻啊你,这两人能比吗?暴君汤就算再能干,每年两三百万也到顶了吧。但人展扬呢,赚来的钱可全是自己的!房地产行业啊,又有那么深厚的政府背景,每年赚的钱可比暴君汤一辈子的都要多啊。”
然后又有人总结:“这就是一个白手起家的打工皇帝,和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太子党之间的本质区别!”
“不光是展扬哦,刚才跟在后面的那几个也都不是简单角色啦。天哪,他们随便哪个眷顾我一下,一辈子都不用愁啦,谁还每天早出晚归累得跟个陀螺一样。”
“是啊,真羡慕Lina(汤少成的秘书),这小妖精现在肯定在里面猛甩电眼神功了!当暴君汤的秘书辛苦是辛苦了一点,但接触的人层次就不同了啊。”
这时终于有人注意到左伊的存在:“啊Eva,你也在啊,咦,你脸色不太好啊,没事儿吧……”
运营总监办公室里,汤少成陪展扬一起坐在沙发上:“没想到展少会在这个时候进驻上海市场,最近房地产可不景气啊。”
展扬无所谓地笑笑:“没关系,现在政府打压的主要是住宅市场,我们扬风地产从两年前开始就逐渐把重心转移到商业地产上了。”
“身在北京,在政策把握上就是有先天优势啊。”汤少成不无感慨地说。
其实大家都明白,这跟北不北京并没多大关系,起到决定作用的还是本身的背景,展扬是真正意义上的官商,不管身在何处,这方面的优势都是不言而喻的。
“那么展少怎么突然想到在上海开分公司的,还选了在恒隆。这下可好了,我们在北京本来就是邻居,现在在上海也要成为邻居了。”
听了这话,展扬爽朗地笑了起来,“怎么,汤总不希望和我做邻居吗?我这边可是乐意得很。”
汤少成的秘书Lina这时候送来了咖啡,展扬点了点头算是道谢,继续说道:“其实这次我们扬风来上海,并不是临时起意,我对上海市场已经考察了好几年了,之前也在长三角地区开发了几个楼盘试水,反响都很不错啊。况且这些年来上海取代北京成为全国的经济中心的势头已经不可阻挡,也是时候正式在上海落脚了。”
汤少成笑着说:“那我在这里就代表上海欢迎你了,展少!不知道其他几位怎么称呼,除了叶少,几位以前都没见过,抱歉。”
剩下的几位一看也是身份不俗,汤少成看展扬自始至终都没有要介绍的意思,但作为主人,没道理冷落任何一位贵客,只能自己开口询问。
“我们都是展少的顾问!”马上有人接话。
叶寻拉了拉说话的人,他知道展扬是因为刚才他们见到左伊后一惊一乍的失了颜面,故意在敲打他们几个。
展扬把这些小动作都看在眼里,瞪了他们一眼,然后笑着说:“都是我几个不成器的弟兄,跟着我出来玩呢。”
汤少成:“展少真爱开玩笑。”
“我们在恒隆也待不了多久,扬风在陆家嘴的商务楼已经在建设中,等完工了就会搬过去。那将是一个比恒隆更加顶级的写字楼,希望到时候你们L公司可以成为第一批入驻的企业啊。”
汤少成笑答:“展少啊展少,你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做生意啊,这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挖墙脚了?”
“哪里哪里,今天我们是特地来拜会这楼上楼下的老朋友的,顺便来看下我们办公室的装修进度。”
展扬走后,汤少成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犯嘀咕,怎么就那么巧,上海那么多写字楼怎么就偏来恒隆呢,而且别人一空出来你就搬进来。但要说是为了一个女人,他展扬花名在外,也不至于吧。
但如果真是这样……汤少成觉得自己压力很大。
左伊心里乱糟糟的无处宣泄,她本以为随着那群太子爷的到来,她的生活会被搅得鸡飞狗跳,但一整天下来除了正常的工作交流竟然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连手机都安静得诡异。
这反而让她更加惴惴不安。
手头的工作拖拖拉拉到十点多才完成,她看了下时间,叹了口气,程默还要在香港再待半个月才能回来,在这个城市她并没有其他的依靠,只能自己想办法排解。
她打车去了新天地,那里充斥着和她一样或空虚或郁闷的人们,这让她找到一丝慰藉。
故地重游,她突然想起那时候来面试,前一天晚上还特地跑来这里泡吧,结果被一个酒鬼绊了一下。
转眼都快一年了,时间过得还真快。
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实在是太多了,她去了梦中的西藏,那场惊心动魄的雪地救援,那个缠绵悱恻的拉萨黄昏,然后毕业了,分手了,工作了,自己也终于长大了。
左伊突然想再去那家酒吧坐坐,这种想法来得很突兀,但又如此强烈。
上次完全是漫无目的地瞎逛,这次有心去找反而不得其所,她耐着性子,一遍一遍努力地回忆当初自己的路线。
最终还是被她找到了,那个隐蔽得不能再隐蔽的小Pub,昏昏暗暗的跟一年前如出一辙,她这次学聪明了,走得很小心。
汤少成醒过来的时候差点吓一跳,左伊正坐在对面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他,这让他很没真实感,一下子就弹起来坐直了身子。
然后他听到对方用异常认真的口吻说道:“我们以前见过。”
汤少成哭笑不得:“废话,我们每天都见。”
“我说的是更早以前,在我来参加面试之前。也许你不记得了,那天你喝醉睡着了。”左伊想了想说,“就跟今天一样。”
汤少成原本以为这个秘密会被他一个人死守到老,成为一段或浪漫或悲伤的回忆,每每想起,恍然若失。没想到时隔一年左伊还能重新对号入座,一种同时夹杂着喜悦和悲凉的情绪弥漫开来。
“我记得。”过了会儿汤少成说道。
“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醒过来,身上竟然盖了一条围巾……然后,这条围巾的主人成了我的下属。”
左伊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了然地笑了,看在汤少成的眼里,只觉得这个笑容温柔似水。
所以,两个人间的缘分,早在大家意识到前就开始了吗?女人总是会莫名地相信一些宿命论的观点,她们相信在人海茫茫中,连一次擦身而过都是需要前世千百年的守候的。而今天左伊突发奇想地来到这里,几乎一眼就认出那个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人就是一年前绊她的酒鬼。她觉得好玩极了,走进一看,瞬间傻眼,那个人竟然是汤少成——她的老板,她欣赏着但是拒绝过的老板!
这让她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呢?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神奇,你能认出这是同一个酒鬼,而当这个大活人每天在眼前晃悠时,你却完全无法将这两者联系起来。
这就是所谓世界上最近又最远的距离吗?
“于是你就这样一直等我醒来?”汤少成看了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他单手扶着额头,斜着脑袋望向左伊,烛火跳动,被打上阴影的脸庞凸显出立体的五官,好看得紧。
左伊觉得自己的心脏漏跳了半拍。
跟汤少成的独处,氛围总是会不可控制地变得很奇怪,这让她觉得不安,觉得脱离自己的控制。左伊故作轻松地耸了下肩:“那还能怎么办,难不成当做没看到,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万一你东西被偷了岂不是会很惨?”
汤少成叹了口气,这个女孩儿太狡猾,总是左顾而言他:“喂,你的思维怎么那么奇怪,一般人都会想办法把我送回家吧,我好歹是你老板哎……上次你喝醉酒我可是很尽心尽责地把你送回酒店哦,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左伊这时候才知道那次在拉萨是汤少成送她回的房间,脸上有些挂不住,硬着头皮解释道:“汤总啊,首先,我有试着把你叫醒,可是没有成功,其次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所以也自然没办法送你回家,当然,关键还是在于我搬不动你……”
当然,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找人帮忙把汤少成抬到附近的酒店里去,但是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绝不愿意这么干,万一被人当成某种暗示,那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汤少成哪里会不知道左伊眼珠子咕噜噜转着在想什么,叹了口气说:“那么我现在告诉你我住在哪里,你是否愿意送我回家?”说着掏出了车钥匙。
左伊傻眼了:“哈?”
“你不会打算让我醉驾吧?虽然我自认为目前我完全清醒,但被抓到的话后果还是会很严重啊。”
这无疑是将了左伊一军,她屁股粘在凳子上不愿意挪动,支吾打算推脱不会开车。
“不要告诉我你不会开车,现在一般读大学的时候都会把驾照拿出来吧,何况是你这么有超前意识的人。”
“可……可是我也喝酒了!”左伊脱口而出。
汤少成没好气地抓过她面前的杯子,拿在手中晃了晃:“什么时候可乐也变成酒精饮料了?左伊小姐,我说你到底有多不待见我呢?”
左伊无语了,本来她确实就是来喝酒的,但看到汤少成已经醉死在这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两个人至少得有一个是清醒的吧,结果自己的防备却成了对方代驾的借口。
左伊苦笑着摇了摇头,只能取过车钥匙,跟着汤少成往停车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