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建国神色如常地起床。
吃过早饭,陈建国跟母亲打招呼,说是去找吴飞玩,中午不回来吃饭。张萍见儿子没事,也想让他出去散散心,叮嘱张建国路上注意安全就放他离开了。
陈建国先到隔壁三叔家借了一辆自行车,出村之后并没有往南,而是拐上了往北的小路——他要去前世妻子的娘家看一看!
昨天晚上,陈建国思考了一夜。既然已经重生,陈建国不得不接受命运的安排。但是接受归接受,有件事陈建国始终放不下,也不想放下。
前世,陈建国经人介绍与妻子相识。结婚二十多年里,两人也闹过很多别扭,但是一直都同甘共苦。妻子嫁过来的时候陈家刚分家,当时自己家里穷,住得还是草房,但是妻子毫无怨言,任劳任怨。两人一起奋斗了几十年,买了房子,还把一双儿女养大成人。自己这次意外出车祸,虽然灵魂已经带着前世的记忆重回现在,但陈建国还是期盼着能见到这一世的妻子。
陈建国打定主意,如果见到她,自己一定要紧紧抱着她,告诉她,再也不会让她吃一丁点苦,自己会陪她一生一世。
……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尚家村还是那个尚家村,但是陈建国问遍了见到的每一个人,都说村里没有尚文秀这个人。站在长满杂草的空地上,陈建国茫然了,这里本应该是前世妻子的家,现在却是一片荒地。
历史终究还是改变了!
这一刻,陈建国终于明白,那曾经的美好再也无法拥有了。
在空地上静坐半晌,陈建国释然了。起身,鞠躬,在别人看傻瓜一样的眼神中转身离去。
失去的永远不可能再回来,那么,就跟以前做个告别吧!
……
回程的路上,陈建国重生之后第一次认真思考以后的路。前世自己因为眼疾而落榜,又因为赌气没复读,从而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
前世的时候,没考上大学一直是陈建国最大的心结。陈建国固执地认为,如果当初自己选择的是治好眼睛并复读上大学,自己的命运必定会截然不同。90年代初的大学生可是包分配的,三流大学的毕业生尚且能混到一个铁饭碗,更何况陈建国当时的高考成绩能进绝大多数大学。
这一世已经重生,陈建国想都不想就把复读考大学当做首要目标。作为重生者,陈建国比同时代的人拥有更多的信息优势,即便不上大学,陈建国也自信能比前世过得更好,但陈建国还是选择圆前世这个最大的遗憾。
至于再以后的路,陈建国自己也没考虑好。
要上大学,就得治好眼睛;要治眼睛,就需要钱。前世的家里拿不出治眼的600块钱,这一世的陈家也没有可能。所以现在摆在陈建国眼前的头等大事,就是赚钱。
要赚钱,就需要本钱,所以陈建国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口跟母亲要钱。
“200块,这么多!”张萍非常吃惊。
陈建国将自己的赚钱计划跟母亲详细说了一遍,张萍拿不定主意。200元钱可不是小数目,家里接下来要花钱的地方还很多。首先两个小的九月份就要交新学期的学杂费,其次陈建国成绩一直很好,这次很有可能考上大学,大学的学费还不知道要多少呢!
张萍仔细盘算很久,最终还是决定相信陈建国,因为自己这个儿子做事一直很有分寸。当然了,能赚到钱是好事,要是真赔光了,大不了把家里的粮食和秋粮的收成全卖了,再不够就去亲戚家凑吧!
想到这里,张萍咬了咬牙,转身回房,费力地从大衣柜最底层掏出一个小布包。翻开层层包裹,张萍掏出那一大把零钱递给陈建国,道:“喏,都在这里了!”
陈建国接过来,一五一十地数了一遍,一张五十,三张十元,六张五元的,剩下的全是皱巴巴的块票和毛票,加起来总共是一百八十九块六毛一分钱。
现在是1987年,乡下人还只能在土里刨食,去南方打工的热潮还要90年代后才开始兴起。农村人一年到头种的粮食除了交公粮,剩下的也只能勉强够家里人吃饱。陈家的主要收入来源是那十三亩地的收成,陈父虽然在乡教办室上班,但是一个月工资才69元。陈家一家六口人,要花钱的地方很多,老二老三老四又都在上学,每年的学杂费本身就是一笔很大的开支。说实话,陈家能有小两百的积蓄已经很不错了。要知道,很多家庭连温饱都还没解决。
陈建国心中早有准备,零钱留给母亲家用,攥着剩下的一百八十块钱道:“妈,你放心,这钱我过两天就还你!”
张萍笑着摇了摇头:“儿啊,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过千万别做坏事!你也不小了,是男子汉了,以后的路还要靠你自己去闯!”
陈建国点点头,出门去找王志斌。
王志斌正好在家,见到陈建国过来,开心得不得了。
陈建国知道王志斌这两天都被父亲逼着出去修鞋,现在一看,的确晒黑了很多。
王志斌拉着陈建国就是好一阵诉苦,听得陈建国连连苦笑。
说起来,两人都是高中毕业生,这在当时已经是难得的学问了。虽说没有中专生和大学生吃香,但是找一个体面的工作也不难。前世陈建国高考落榜后,就在隔壁村的小学当了代课老师,一个月好歹还有二十多元的工资。
王志斌本来也是这个打算,但是王父说什么也不同意。一是代课老师虽然体面,但是工资低。王父给人修鞋补鞋虽然辛苦,但是哪个月不挣个二三十元?最多的时候,一个月净赚五十多块钱。二是代课老师毕竟不是正式的,要是拿不到转正指标,一辈子也只能靠这点工资撑着,怎么养家糊口?
虽然王父的看法太过现实,但陈建国还是挺佩服他的见识。前世自己一共做了四年的代课老师,工作上兢兢业业,但是拿的却只有正式教师工资的三分之一,还经常被人呼来喝去。陈父虽然在本地教育系统是个小官,但是因为种种原因,自己也没机会转正。
这一世人生既然能重新来过,陈建国当然不会再走老路,这也是陈建国来找王志斌的原因。
陈建国对王志斌道:“行了,志彬,别埋怨了,叔也是为你好。你没听过‘造导弹不如卖茶叶蛋’吗?依我来说,做个体户还真不见得就比当老师差了!”
“不是吧,建国,这不像你的作风啊!”王志斌夸张地叫道:“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此一时彼一时。再说,我也不是真的要去做个体户,只是形势不停在变,将来这社会能走到哪一步还真说不准!”
这一点王志斌倒是很赞同。
陈建国继续道:“你还记得前几天我在学校跟你说的话吗?今天我来,就是要跟你商量怎么赚大钱的。”
“是吗?我还以为你忘了呢!”王志斌一下子就来了兴趣:“那你有什么打算?”
“卖扎鞭!”
“扎鞭”是北方方言,豫南地区最常见,就是“鞭子”,赶牲口用的。比如耕地时,牛走得慢,一扎鞭甩下去,打起来方便,声音也响。对于扎鞭,农村小孩估计印象最深,大人训小孩时就会说,你上不上学?你不上,就用扎鞭抽你。后世赵本山有一个小品中就用了扎鞭来表演。
王志斌有些傻眼,那玩意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道:“这……能行吗?”
“信我的没错!”陈建国解释道:“扎鞭这东西,家里有牲口的,谁不需要一根?你别看不起眼,但是好坏差别很大。我有个舅舅家在鄂北省那边的山区,他们那边山里有种藤根做扎鞭杆最合适。这玩意在那边不值钱,但是咱们运过来价钱翻个几倍没一点问题。”
当时农村很多人家图方便,随便一跟竹竿或者木棍绑上麻绳就凑合着当扎鞭用,实际上不仅容易折断,滑溜溜的也不好握,用着很不顺手;而用这种藤根做的扎鞭杆既结实又有韧性,用上十年八年都是平常事。最主要的是握手的地方还有一个自然形成的瘤子,十分凑手。前世陈建国就卖过这个,对此很清楚。
王志斌有些举棋不定,正好王父也回来了。王志斌征求父亲意见,王父核计了下,觉得风险不大,就替儿子拿定了主意。
于是王志斌拿出了100元钱,两人合伙的生意终于开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