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苦难,民众正在失去耐心。1932年夏天,华盛顿遭遇了著名的一战退伍老兵大游行。尽管后来胡佛政府宣称游行队伍里混进了犯罪分子和共产主义者,但是,毫无疑问,大部分游行者都是货真价实的老兵。他们携妻带子,遵纪守法,可怜巴巴地跟着队伍驻扎在市郊的棚户区里,为的不过是政府早点发放曾经许诺给他们的“补偿金”。然而,对于这些手无寸铁的请愿者们,胡佛政府出动了军队!这起血腥镇压事件造成数百人伤亡——尽管军方宣称没有杀死任何人。大量退伍军人被驱赶出华盛顿,由军警押送往全国各地,大部分中途流散,汇入流浪全国的200万流民,继续过着流离失所的日子。称之为血腥绝对不仅仅是为了煽情。据说,“补偿金远征军”营地里有两名婴儿在镇压中死在了瓦斯弹的毒气之下。为了表达悲愤的情绪,“远征军”报纸的编辑为其中一名婴儿编写了这样的墓志铭:“伯纳德·迈尔斯长眠于此。他只活了3个月,是胡佛总统下令毒死的!”曾经著名的“人道主义者”胡佛,就这样变成了暴君。所以,那年11月当他在竞选中败北时,几乎没有任何人为他感到难过。
事实上,摩根合伙人中甚至出现了拉塞尔·菜芬韦尔和帕克·吉尔伯特这样史无前例地把票投给了民主党候选人的少数派。对于摩根方面来说,这不过是对“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信条的又一次执行;对于胡佛而言,拥有支持共和党传统的摩根合伙人的背弃,却宣告了他彻头彻尾的失败。胡佛本想离开得光彩些,然而他的继任者罗斯福显然觉得没有必要给他这个机会,这体现在从竞选败北到新总统走马上任这段过渡期内,胡佛总统试图拯救银行体系的努力无一例外地被无视了。美国金融大坝总崩溃的第一道裂缝发生在1933年的情人节。那天下午,由于底特律联合监护信托公司的倒闭,底特律全市银行告急,密执安州州长康斯托克不得不下令,全州550家银行一律放假8天。慌了神儿的胡佛忙不迭给罗斯福写了一封信,罗斯福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不禁大为光火。在这封信里,胡佛打着“爱国”和“恢复民众信心”的旗号,大言不惭地要求罗斯福公开表示,上任后对现政府的方针政策,他将不作任何变动。这无异于要求罗斯福自己当众抽自己耳光——他刚刚在竞选过程中鼓吹了互惠关税等一系列与现行政策背道而驰的新方案,并为此赢得了选民的欢心。
更何况,这个时候承诺现行政策不变,岂不等于承认银行体系的危机是自己宣扬新政造成的?不用说,罗斯福自然不肯背这口大“黑锅”。这并不是胡佛第一次毫无自知之明地去招罗斯福不待见。竞选落败的他仍然满腹拯救经济的大计方针,尽管当时绝大多数美国人都觉得他什么都不干可能还好些。考虑到国会一向对自己采取不合作态度,如今更是人走茶凉,胡佛不得不寻求继任者罗斯福的配合。为此,他曾几次三番邀请罗斯福来白宫共商大计,虽然后者每次都给足他面子客气地赴约,但是,两人几乎总是闹得不欢而散,胡佛的宏伟计划也毫无例外地无果而终。这其实一点也不难理解。首先,胡佛老是异想天开地提出一些非分要求,例如,他会一本正经地建议罗斯福发表一份声明,向全国人民保证现行政策将得到延续,“不会有货币干预或通货膨胀”。用脚趾头也想得到,这只能换一声冷哼,要知道,人家罗斯福登上总统宝座靠的可就是“新政”的口号。其次,官场的潜规则是,即将卸任的领导与继任者之间的关系从来都微妙,能做到相安无事就算不错,所以,大家最好各自识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美国官也不能免俗。
更何况,胡佛政府的失败已成定论,罗斯福有什么理由让自己跟这个名誉扫地的政府和被选民抛弃的前任扯上关系呢?在这一点上,一向精于审时度势的罗斯福心里早已盘算得非常清楚:胡佛下台下得越难看,自己上台就上得越光彩!就在这段“旧的将去、新的没来”的政策真空期,银行体系的崩溃正在加速度前进。从2月14日到3月4日凌晨,这场毁灭性的风暴席卷了包括纽约在内的美国所有的州。3月4日,当最后的堡垒——纽约州宣布全州银行放假时,所有人仿佛都看到了摇动在华尔街上空的那面刺眼的白旗。这一天,也正是白宫易主的日子。
清晨6点,筋疲力尽、憔悴不堪的胡佛起床准备去履行他本届总统任期最后的例行任务,而他所听到的第一个消息是,他拼命试图挽救的美利坚合众国的银行体系已经彻底熄火,停止了运转。老头儿颓然跌坐在椅子上,用交代后事般的口吻对幕僚们说:“我们已经到头了。再也没有什么可干的了。”由来只见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历史对于胡佛而言是残酷的。尽管他保守而不切实际的经济政策没能挽狂澜于既倒,但他的罪过也还没有深重到要他以蒙受如此羞辱的方式来退出历史舞台。另一边,罗斯福如愿以偿地以盖世英雄和拯救者的身份登场了,身披金甲圣衣,脚踩五彩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