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台之初正值美国股市的巅峰时刻,这给胡佛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美妙印象,并使他相信,繁华绝不会就此一去不返。在自己英明神武的领导下,经济的恢复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这东风不过是人们的信心。他竟然天真地认为,美国人民缺的,其实只是一首积极乐观的歌谣或小诗。在这种心态的支配下,胡佛对于股票市场上的卖空者自然恨得牙根痒痒。股市的崩溃让很多人破产,但也养肥了一批空头投机者。股票市场越疲软,这些人就越兴奋,而他们的大量抛空又加速了股市的下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这个恶性循环中,投机分子们确实没有发挥什么好作用。不过,因此就把公众信心低落、商业停顿、物价下跌等一盆盆脏水全都泼到他们身上,还是有些不公平。更何况,这其中还夹杂着胡佛的个人情绪——挽救经济的努力一一失败,引发了他严重的不安全感,以至于他满脑子都是假想敌。到后来,“幻想受迫害狂”胡佛一门心思地相信,通过做空来抛压市场事实上是华尔街上的民主党玩的一个大阴谋,目的无非要把自己赶下台去。胡佛对空头投机者的稍嫌偏激的仇恨情绪,引发了他和以摩根合伙人为代表的华尔街银行家之间的矛盾。
胡佛先是一本正经地把当时纽约证券交易所的主席理查德·惠特尼找来训话,要求惠特尼管住在股票市场上做空头的人们,以免他们破坏经济的回升,并且声称,如果惠特尼做不到,他将亲自过问(要求国会对交易所进行调查,甚至可能要求施加联邦管制)。惠特尼在耐着性子听完这番长篇大论后,一句话就噎了胡佛个半死:“那就烦劳您老人家亲自过问吧,恕在下愚昧,我实在看不出做空头对股市有任何危害。”更让胡佛郁闷的是,经过惠特尼回去添油加醋地宣传后,整个华尔街都在悄悄议论着总统的愚昧和偏激。讨了个没趣的胡佛知耻而后勇,居然真的跟华尔街在这件事上较起了劲儿。1932年,他冒着会有“副作用”的风险,启动了参议院银行和货币委员会对卖空行为的调查。至于这项调查的“副作用”究竟是什么,后文中还会提到。此时,拉蒙特已经隐隐嗅到了某种危险的味道。因此,即使听证会已经启动,他仍旧和胡佛针尖对麦芒。
对胡佛关于“真实价值”正在被抛空的观点,拉蒙特几乎毫不掩饰他的不屑:“如果证券不能赢利并派息,那么它还有什么‘真实价值’可言呢?”1932年4月,拉蒙特所担心的危险开始显露出征兆:调查委员会的一个分委员会把听证的范围扩大到了包括20年代的联营基金以及市场操纵在内的更多行为。这样一来,华尔街上的巨头们就越来越多地被牵扯了进来,例如高盛公司的“杠杆信托”20年代末期,高盛通过自己推高股价、成立多家信托投资公司等方式,搭建了一座巨大的投资信托的金字塔,但这是建立在借来的资金链条基础上的,因此当股市崩溃时,高盛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并波及众多投资者。。尽管家族传统使得摩根银行对于股市有着一种维多利亚式的鄙弃,这使它与高盛等其他泥足深陷的银行相比显得更无辜。
但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20年代末期,摩根银行晚节不保,曾加入股票联营基金和公共设施控股公司这种当时的时髦游戏,阿利甘尼公司就是一个抹不掉的证据。想到刚刚从复兴金融公司弄走了一大笔钱的斯韦林根兄弟,摩根合伙人们怎么能不心虚?通过这些听证,一向视股市的崩溃为“天灾”而选择逆来顺受的普通投资者们突然意识到,自己所承受着的一切痛苦,实际上是一起“人祸”!杠杆信托、控股公司、内幕交易、投机卖空……华尔街的戏法儿一个个曝光于聚光灯下,无处遁形。从此,公众心目中燃起的那团对银行家们的怒火,几乎再也没有熄灭过。拉蒙特不是没有做更多的努力来阻止听证会,他甚至想到了下述“施恩图报”式的高招。不幸的是,他还是失败了。
当时美国的债券市场严重不景气——想一想美国经济的凄风苦雨就能了解原因:企业拿什么还本付息?为了防止债券市场的危机击垮已经摇摇欲坠的银行体系,摩根银行挺身而出,联合其他34家银行出资建立了一个号称“星条旗永不落”的联营基金。这个基金通过购买高质量的债券而制止了债市的下跌,摩根银行更因为低位吸收了这些优质债券而“既赚了买卖,又赚了吆喝”。
拉蒙特自觉这回摩根银行替华盛顿解了个大围,于是来到白宫邀功请赏,并且暗示胡佛:“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帮你救了债券市场,总统大人是不是也该考虑取消听证会了呢?”胡佛嘴上说“容我考虑考虑”,心说“你想得美”。在打击卖空这件事上,胡佛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拉蒙特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听证会继续了下去,并终于在1933年春天演变成了一场灾难(对于摩根合伙人而言)。纵使精明如拉蒙特,也依然是猜中了这开头,却没能猜中那结局……这一系列由调查华尔街卖空行为而发起的听证会,后来有了一个更加著名的称呼——“佩科拉听证会”,详情请听下回分解。此处,我们还是把胡佛的故事继续下去吧。话说在经历了剑拔弩张的打击卖空后,华尔街对胡佛的感情已经降到了冰点。不过,胡佛很快意识到,与摩根等银行家们的决裂还不是最糟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