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钟晴看到她时就不会觉得不自在吗?
易宛秋怎么也想不明白钟晴为何会如此坦然地面对她这个对他的过去知之甚详的“青梅”——分明钟晴的糗事也不输于她……
冯盈没有易宛秋这样的千头万绪,只是为今后能够多次见到这个讨喜的晚辈感到开心,“去京都前就在这儿住下吧,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找易小宛。”
因为钟晴每年都过来几回,又是易宛秋唯一的童年伙伴,她没什么顾忌地直接邀请他留宿。
“妈——”
易宛秋直觉想阻止,等急急开了口,却发现自己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又不是住一辈子,顶天了也就一个星期,这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钟晴眼底闪过一丝隐晦的笑意,满口答应:“好。”
易宛秋的神色随之垮了下来,闷闷不乐地听着冯盈要求她好好对待客人,甚至破天荒地同意她去后院晃一圈。
于是,她面无表情地领着钟晴进了林木葱葱的后院,晃荡了一圈又一圈。
“喂,你什么时候走?”
低着头轻轻踢走一块落叶堆上的小石子,易宛秋漫不经心地开口。
两人已经漫无目的地走了数十分钟,这还是后院内第一次有声音响起。
站在她身旁的钟晴轻笑出声,清朗的嗓音微颤,“你就这么希望我走?”
听到这话,易宛秋立马别过脸瞪他一眼,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真是可惜,想着错过了你的生日,我还特意买了音乐会的门票赔罪呢。”
钟晴叹息着,从西装裤口袋里掏出两张门票样的东西,平摊开手掌放在她的眼前任她参观。
易宛秋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究竟是什么——音乐界里,在贵宾票的四角黏上黑色软玉这种财大气粗的法子仅有风吟一人做得出来……
所以,这是要带她去看风吟的独奏会喽?
那么——
“你说服了我妈?”
顾不得面前这人是自己最讨厌的人,易宛秋深吸口气压低了嗓音悄悄问。一边问,她做贼心虚般偷偷摸摸地瞅着那些兢兢业业巡逻中的雇佣兵。
虽然明知能带她去音乐会定然经过了冯盈的同意,但期盼已久的结果如此轻易地到来,还是让她一时间觉得不大真实。
钟晴笑着颔首,“对,”平淡的语气里带着压不去的自满,“她说了,我做客的这几天内全程由你接待。”
易宛秋一怔,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
这不是说接下来的几天内她又能随意出行了么?
虽然……得随时带着一个大包袱。
想到与钟晴形影不离的日子,易宛秋的神色变幻不定,一时恨不得钟晴就此住下不挪窝了,一时又恨不得他立马卷铺盖滚蛋。
凭什么她的亲妈不听自己女儿的话,却这么听钟晴这个外人的呀!
钟晴那副炫耀似的神情让她恨得牙痒痒,遂在他反应过来前探过头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还特意吧唧着嘴唇亲得极响,让骑在墙头上的一个雇佣兵也愕然又八卦地朝这边望来。
响亮的“啵”声一落,钟晴很显然地愣住了,伸手缓缓摩挲着自己的脸颊,微怒地质问道:“你吃鱼了?”
易宛秋支吾霎那,眼珠儿滴溜溜地转动,转移话题道:“……你说的礼物呢,别是想赖账吧,快给我。”说着,她落落大方地仰脸讨要礼物。
人各有癖,而钟晴自小时候起就讨厌一切海生动物,连带着食谱里也从不会出现鱼类。易宛秋在下楼前想起这事,咬着牙吃了几块自己也不喜欢的鳕鱼干——负责采购食材的刘嫂心疼她,特意买了各式各样的零食堆在她房间内。
钟晴瞟她强作镇定的神色一眼,没有拆穿她的小把戏,意味不明地笑道:“礼物在你家的客房里——跟我来。”
听他每说一句话都提起“你家”两个字,易宛秋牙根微痒——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喽,这也太记仇了!
想着,她豪迈地迈开步伐跟上钟晴的身影。
礼物并没有出乎易宛秋的意料,还是钟晴家的特产——珠宝。
只不过这回换了个花样,鸡血石、翡翠、红宝石、玳瑁、月光石……色泽各异的珠宝被打磨成大小一致的圆珠,组成一条五颜六色的奇葩项链。
跟在钟晴身后走进音乐厅的易宛秋感受到其他人惊诧的视线,只想将非要她把项链佩戴好还不准她换高领衣服的钟晴胖揍一顿,这是谁家设计师干的?贵重是贵重,但他确定能卖得出去么?
还好,喜爱逛音乐厅的人虽不全然品位高雅,自矜却是肯定的,纵然吃惊也不会表露得很明显,所以易宛秋一路还算自若地上了三楼的包厢。
……但那也只维持到落座之前。
等包厢门关严实后,易宛秋再也忍不住地侧身掐着钟晴的胳膊,看他痛得微微皱眉,方才解恨得长吐一口气。
自知理亏的钟晴没有反抗,待她露出了高兴的神色才侧过身淡淡盯着她含笑的眼睛,有些生气地低语:“这么些年,脾气半分未变,也不想想谁才能消受得起你?”
两人离得很近,这句近乎情话的呢喃让易宛秋心头砰然一跳,觉出几分怪异来。
不等她辩清这是什么滋味,钟晴又身子后倾地转了过去,呼吸交闻的距离刹那间拉回半米远的礼节之距,徒留下淡淡的薄荷香在鼻端回旋。
真是,忘了他是谁吗?
兀然想起平常与钟晴相处的情景,易宛秋因发烫而微红的脸颊立马恢复了原状,忽起的羞涩之意荡然无存,转而有些懊恼地轻轻磨牙。
“感谢诸位拨冗前来,现在——演奏开始。”
随着这把清凌凌的嗓音入耳,连着那架色白如雪的钢琴,风吟清晰而又巨大的全身投影倏然占据了整个包厢,俊美的容颜和那身白西装裹不住的颀长身材被放大的效果呈现得极为惹眼,一言一笑可乱楮叶。
易宛秋悄悄收了烦乱的心绪,懒懒向那架钢琴望去,不以为意地发现它就是那一晚风吟演奏时所采用的。
清浅的月光奏鸣曲响起,恍惚里似乎让人看到了月光下的琉森湖,那等美景足以让不朽的音乐大师创作一出不朽的乐章。
“听说你对他很有好感?”
这句近在咫尺的吃醋似的言语让易宛秋随着音乐渐趋平静的心湖又起了波澜,嘴唇一咬,眼帘微抖地侧首,却发现钟晴的面上全然不是她想象的“尖酸”,而是一脸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好奇。
总有一种被欺骗了感情的错觉……
她就知道,这小子不可能对她有意。
“关你什么事?”
看着易宛秋没甚表情的面容,钟晴吃了一惊,这是承认了?
“这么说,网上说的都是真的?”
本不想理会他的易宛秋闻言一怔,错愕地回视着他怪异的眼神,“说什么了?”
“唔,类似于‘大小姐仗着自己的身份对男神死缠烂打’、‘吃定了男神心软不会拒绝她才这样过分’、‘男神被魔女糟蹋了’……这样的,还有——”
面对钟晴毫不隐瞒的做法,易宛秋没有一丝感激地打断了他,“行了,不用告诉我更多,我知道了!”
“你不是想知道我喜不喜欢风吟吗?我告诉你,我不喜欢!谁会喜欢一个只见了一次面不知品行的人呐?”
“……喂,你笑什么,我说这话不代表我喜欢相处时间久的人——准确的说,我不喜欢你,你别自作多情!”
见钟晴笑得越加厉害,越说越气的易宛秋干脆直起身来,用张牙舞爪的姿态朝他扑过去。
钟晴闷笑着不闪不避地任由易宛秋捏脸戳额头,直到她力道有所加重才告饶似的开口:“行了,我错了,你别多想。”
明里是求饶,暗地里不是在说自作多情的人是她么?
易宛秋磨着牙,在钟晴无所谓的神情下,径直取下女式项链戴到他脖子上。
沁人心脾的乐音不再拥有半分关注,两人浑然忘我地陷入了万年如一日的打闹模式。
直到一场独奏会的尾音也不存,易宛秋才恍然大悟地发现自己被钟晴带偏了重点,完全枉费了贵之又贵的入场券。
想到这里就有些心塞的易宛秋不再理会钟晴逗她说话的举动,率先出了包厢。
“要是丢下我就别想有下一回出门的机会了——”
身后的钟晴含着笑音调侃。
潮热的风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就涌了进来,惹得易宛秋仅存的一丝说话**也消失无踪,只是简洁地点点头示意她明白,走到围栏处等候钟晴。
这是一处圆形大厅,二楼及以上是价格加上一等的包厢,一楼则是平价大厅。说是平价,实则价位也非一般人能接受,加之这是誉满天下的钢琴皇帝的独奏会,本就不凡的价格更是节节上涨。
此时的大厅一改之前的安静,喧哗而又浮躁。
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倚着栏杆的易宛秋突然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同样的高挑和自信,就算是做了乔装也让人能轻易分辨。
“这才是真正的夏天呐……”
穿着开襟汉服的孟白马长长吐出一口气,神色间满是畅快之意。忽然,他眼神一凝,直端端地望向三楼某一处。
“是啊……”
举着把纸质折扇拼命扇风的秦妙见了疑惑地顿下动作,缓缓随他仰头望去。
“你在看谁?”
听到身后钟晴不解的问话,易宛秋笑得眉眼弯弯。“两个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