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舌头事件”以后,两世为人的雪琴知道,这之后晓燕就开始做离职前的准备。那天给晓燕说情,被组长顶回来,她一时蒙住,没有及时想到日后赚钱的渠道,其实更多的是靠编写成书的练习册。
下午第一节课后,看见组长备课的间隙,雪琴过去,“张老师,晓燕毕竟也算咱们组的人,尤其是她现在急需用钱。再说,过了这个学期,明年补习班的报名人数会成倍的增加,教材也因为预先占领了先机,已经不止咱们的补习班使用,全市,全省,乃至全国的定单会像雪片……”
雪琴自知一时急,说漏了嘴,抬眼看了一下组长,把想继续说的话就收回来。
“你说什么?雪琴?”组长很吃惊,抬头问,随后不知所以的摇摇头,她是彻底地被眼前的雪琴搞懵了。感觉这年轻人经常爱说些不着边际的大话。转念一想,自己也不管那么多,更看不到那么远,今年五十有余,等再过几年,各种补习班风生水起的时候,自己早已退休在家,错过了赚钱的黄金时期。现在亏得组里有雪琴,鬼灵精怪的提出一堆这赚钱的良策,搁自己就算再精明,也不会这般的超前。
“雪琴我说你是傻,还是呆?谁不需要钱,我相信没有一个人会说他不需要钱,钱放那儿我就不相信,会没人要!?”
雪琴无语,抚了抚脑门,“?……唉。”,眼前的组长好像不是刚开学时认识的组长了。
这时赵玉萍像疯了似的冲进办公室,“……你们,你们谁见晓燕了?”声音哆哆嗦嗦,带着明显的哭腔……
正和组长说到一半,雪琴听赵玉萍如此这般的哭诉,想起上午晓燕捂嘴跑去时的不对劲。也就心急,说,“组长,咱们的事,完了再说,先找人去!”然后果断道,“你们先在学校周围继续找着,我再到远些的地方去。”于是二话不说转身出门。
出了校门,茫然中的雪琴一时半会不知道自己该往那里去,倒是依稀记得晓燕和自己说过,她喜欢在沁水河边呆坐。这才醒悟似的拔腿跑向河边的方向。沁水河离学校近十余里的路程,没有公交,跑了一程,雪琴埋怨自己糊涂,又返回学校去,蹬上自行车一路过来……
这时,就着仅有的月光,雪琴低头看表,已经七点了。自己来到河边也快一个小时了,仍然没有一点线索,人早已是口干饥饿到了极点,晓燕会怎么样呢?不由伸手摸摸口袋里那几块动物饼干,还是肖莉下午塞给自己的,还没有来得及吃,想了想,伸出去的手又出来。
夜里的沁水河夜黑风高,寒风飕飕,天上的月亮是个半牙,在这黢黑的河边,洒下的是一片片昏暗,迷离和朦胧。
已经感觉无望的雪琴,这时顺着夜里的冷风,似听到一阵低沉的“嘤嘤”之声。刚才她在这块石头前走过两回,晓燕都看到了,不想吱声,也不想说话,更没脸见雪琴!可眼见的雪琴焦急辛苦的跑过几个来回,委屈、内疚地她还是不由低嘤出声。雪琴寻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晓燕正坐在一块大石头的背后,夜色下,脸上暗淡无光,疲惫憔悴。
“……晓燕,是你么?”雪琴借着昏暗的夜色,瞪大了眼睛仔细瞧,“晓燕,真是你唉!你怎么不答应?总算找到你了,吓得我,心快从嗓子眼里奔出来了!”雪琴没有犹豫,赶紧的过去拥住了晓燕瑟瑟发抖的身体,随之自己也像泄了气似的瘫坐在地上。
性格孤僻急躁的晓燕,在学校并没有一个知心的朋友,雪琴记得她出走以后,赵玉萍找了两天都没找到,第三天,在谁也不知情的情况下,晓燕回到学校,把辞职报告放在校长桌子上,就不见了人影,从此就和母亲断了联系。
“快走吧,晓燕!”,坐了片刻,雪琴感觉不好,毕竟夜黑冷风的河边,保不住有什么怪异的事情发生,心里一惊,于是用力拉晓燕起身,见她迟疑,催促说,“晓燕,有什么话,咱们上去说,这里冷飕飕黑黢黢的怪吓人的!你看,那边有路灯,行人也多!”
原本晓燕就想这样不吃不喝不动,自生自灭也算随了自己的心愿,可雪琴一声声地呼喊,让她心里“砰砰”而动,她神态里的精气神,说乐观也好,坚强也罢,总之让她羡慕不已,不由抬头,犹疑地看向雪琴,身子也在挪动起身,很乖巧的跟着雪琴上到马路。
“这就好了,晓燕,”手推自行车的雪琴,放下心说,“这就安全了,你想说什么尽管和我说,不过,先把这个吃了!”说着把几块动物饼干放进晓燕手里。
一天基本没有吃喝,晓燕早已是饥肠咕咕,虽嘴里抿着饼干,可还在只顾着擦眼泪,不说一句话。雪琴一想,何苦搞得这样沉闷忧伤的,哪里还像八十年代的年轻人,不如先就让晓燕轻松下来,想必她也就愿意开口了,不管什么事,说出来才好解决啊!
不觉自己已是笑盈盈的,“晓燕,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那点事么?再说了,你放心,学生并无大碍,我不会和校长汇报的,以后多注意就是了!”
晓燕半信半疑似地,“雪琴,你说的是真的?”说过眼睛一低,“就是你原谅了我,校长也不会原谅的,我妈已经和校长汇报了!”
“……哦,”雪琴尽管不解赵玉萍急于和校长汇报是什么意思,可心里还是一喜,自己的引导总算打开晓燕的话匣,且听她说下去!
“雪琴,校长不论给我任何处罚,我都愿意接受,自作自受,是天经地义!但是这个老师,我是再也不想当了!”她的态度坚定,神情里没有虚伪做作,雪琴先是震惊了片刻,心道,“辞职,这也太超前了吧,就算自己转世来过,这个年代听到辞职,还是难以接受!”
“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做衣服,不对,我要当服装设计师!”晓燕的话点醒了雪琴,以晓燕的性格,还就适合做这种自己埋头,用心钻研的事情,成天上讲台的确是难为她了。
看来晓燕并非像她母亲说的那样一无是处,单就这个想法就绝对的超前,要是现在开始学习进入这一行,等人们都醒悟过来,晓燕至少也能算是行业精英了。
“……只是,”晓燕为难地嗫喏着,不肯说,迟疑的看着雪琴。
雪琴体察到她的心境,知道学习服装设计是很费钱的,于是爽朗道,“嗨,晓燕,你不就担心钱的事么?学习自然要用到钱,我帮你就是了!”
一个晚上,晓燕这时眼睛里总算明亮闪起了光,欣喜道,“是真的么雪琴,我并不只是吃闲饭的,其实只要我愿意,什么事情都会做,不会的只要看一眼,就能信守拈来。”
这雪琴相信,晓燕做的手工活,在学校也是小有名气哦!比如,那看起来俏皮又时髦的西装裤,还有脖子里的围脖、手套,高领毛衣,这点上,晓燕绝对是引领建新小学的潮流。
“那就好啊!”雪琴不由跳跃起来,像自己的了天大的好处似的。“晓燕,你以后就和肖莉一起负责招生,管理财物,等教材练习册编好后,校对,跑印刷,要做的事情多的是,学费自然也就有了着落!”
晓燕此时,不仅眼里有光,就连脸上也溢满了笑容。毕竟是八十年代的大好青年,几句话谈过,就了了晓燕积了一天的心事,瞬间便觉松快许多。
夜里风大,不觉的她们已经走到往学校去的路口,沿着十字路口,风更是直面的扑来,把雪琴脖子里的纱巾,吹得呼啦啦的拍打在身上“啪啪”作响。
晓燕也是性情中人,冥冥中觉得自己和雪琴有一种缘分,不觉就想袒露心扉。自从看到母亲的那篇日记后,她还没有和任何人讲过,心里就像堵着一块石头似的难受。可话到嘴边,张了张嘴,还未说,就听到远处顺着寒风飘来的大声呵斥:
“……你这死丫头,你给我回来,你……你……”赵玉萍就着寒风,上气不接下气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