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手机提示来电,接通后那边传来LYRE项目组周蕴的声音:"程令程令,我有好消息!你的剧本拍摄的电视剧今天杀青了,我们正在庆功,你一起来吧!!"
"好啊。"程令发觉自己的声音比大脑诚实,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换一条新买的黛绿色的裙子,程令在镜子前晃晃,满意地披上外套往外冲。
车还没停稳,一群等不及的人就七手八脚地拖出程令来,大力拥抱。
程令在家里憋闷数日,此时遇到这么一群疯疯癫癫的人,不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简直每个毛孔都要唱歌。
可是,忙乱中扫视一遍--没有看见许辰砂。
心里一空。
一群人拥着推着挤进酒吧去,豪气地挥着手要这要那,听最颓的音乐,喝最醇的红酒,跳最夸张的舞,唱最高难的歌,一派纸醉金迷。
程令本是爽快人,拿起杯子以喝水的姿态喝香白丹,自嘲是牛吃牡丹,然后一首《彩云追月》唱得满堂喝彩。
"厉害厉害!"导演季晓往台前抛玫瑰。
"这算什么,我还没唱《霸王别姬》呢!"程令大笑。
"别,在我的两只老虎没唱之前谁也不准唱!"小常跳上去抢麦。
大家笑成一团。
程令回到座位,换一杯PontetCanet继续喝。
酒吧里灯光迷人,歌舞升平,人人都很快活,她却始终恍然若失,心里某个地方终是空了一块。
"怎么了?累了?"周蕴倒在她身旁。
"没有。"程令笑着摇头。
"哎,没劲。都是我们瞎胡闹,不好玩。"周蕴也兴致缺缺的样子。
程令给她斟酒:"到处还不都这么玩,大家都挺开心的。"
"你不知道,今天缺了个最重要的节目。"
"什么?"
"许先生的华尔兹。"周蕴无限遗憾。
"许辰砂?"听周蕴说到他,程令面上虽不动声色,心底里却实实在在地一动。
"是啊,他平时又不爱跳,只有在庆功宴的时候可以要求。"
"他跳很好?"
"没的说,绝了。"周蕴打一个响指:"上次给《青瓷》杀青庆功时他和我跳了一曲,那感觉真是--飘飘欲仙啊......"
"你这形容好不夸张。"程令骇笑。
"一点不夸张,真正是回味到现在呀。"周蕴双目放光,无限向往。
程令只是笑。
周蕴拖长声音叹息:"你可别不信,看到就知道了,可惜你这次遇上的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休假......"
"错过了错过了。"程令举起杯子:"真遗憾,快来陪我借酒浇愁。"
"死丫头。"周蕴扑过去敲程令的头,程令一躲,她敲到了小常的头上,拖得一堆人东倒西歪嘻哈不绝。
当周蕴他们在谈论"许先生的华尔兹"时,许辰砂正皱着眉头翻找止痛药和安眠药。
身体极度疲惫,偏偏大脑失控一般高速运转,清醒得连幼年时最最细微的回忆,工作中确切到小数点之后三位的数字,全都一一映现,逼得人头痛胃也痛。
就着残茶吞下大把药片,许辰砂倒在床上,手压着额头努力试图睡着。
当第二次听到时钟低低敲响的声音后,许辰砂烦乱地想把钟给砸了。
已经熬了两小时,明明疲倦欲死,就是睡不着。
太阳穴生生抽痛,胃也痛得难熬,真该死。
在这时候,电话不依不饶地响起来,许辰砂拧着眉,没好气地道:"尊驾何事?"
那边是倒霉的KEI:"喂,你什么语气啊,我还没跟你发火......"
"我挂电话了。"许辰砂道。
"喂,你给我听着!"KEI大叫:"你答应了我要每天回来打点滴,都两天了,人跑哪里去了?"
许辰砂不说话。
"这两天吃过东西没?"
"忘了。"
"被你气死,你,半小时内,给我回来。"
"改天吧。"
"我派救护车过来接你。"KEI冷冷地道。
许辰砂叹口气:"好吧,我自己来。"
许辰砂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把车开到医院的。
KEI一见他就做痛心疾首状。
许辰砂疲倦地笑笑。
KEI绷着一张漂亮面孔,直接把他带到一间单人病房,干净利落地加药水,扎针头。
"KEI,请你多加镇定剂。"许辰砂躺在病床上,合上眼睛低声道:"不能睡觉......很累。"
"再加多就要出人命了。"KEI小声嘀咕。
许辰砂牵牵嘴角。
先前吞的安眠药和点滴里的镇定剂一起发挥作用,许辰砂终于昏沉地睡去。只是那眉头,始终没有展开。
恍惚地不知睡了多久,许辰砂被手机的震动闹醒。
程令的号码。
"程。"许辰砂撑起身子,尽量让声音明朗。
"是我......听说你休假了。"程令靠在露台上,几番犹豫,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恩。忙里偷闲,休息一段时间。"
"你--没什么事吧?"程令不知为何心中不安。
"当然。"许辰砂温言道。
"今天我参加了《莫离》的杀青庆功会,没见到你。"
"没有人通知我,不然我一定到。"
"不用,我只是--"程令笑一笑:"很久没有见到你。"
沉默。
这种沉默总是出现在他们两人之间。
越懂得,越珍惜。
越珍惜,越缄默。
直到挂断电话,许辰砂才独自对着电话低声说出那句:"程--我很想念你。"
在这样的末路。
心存眷念,留恋不甘。
许辰砂走出医院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深秋的天空,明净高远。
大街上依然是车如流水马如龙。
许辰砂漫不经心地开着车,看着潮水般的匆忙人群,眼眸黯寂。
回到家,惊讶地发现门前泊了一辆宾利。
见他走近,车窗摇下,竟然是叶如冀的夫人叶锦。
"叶夫人好。"许辰砂礼貌但冷淡地道。
"请上车来一叙。"一位司机模样的人为他拉开车门。
许辰砂本不想敷衍,但略一犹豫还是坐上车去。
深浓的香水味薰人欲醉。
"辰砂,"叶锦唤得很亲近,让他忽然心生排斥,微敛了眉继续听下去--"你的方案我都看到了,非常好。"
"谢谢。"许辰砂简短地道,不明白叶锦到底想说什么。
"是叶老头子欠缺魄力。"叶锦转过一张脂粉厚重的脸,看着他:"但是我很欣赏。"
许辰砂沉默。
"你知道,我出嫁前复姓欧阳。"叶锦扬一扬下颌。
许辰砂心中明白--欧阳世家,本市金融界势力最强的家族。
"我知道这样停了你的计划,你当然不甘心。"叶锦莞尔一笑:"但我可以帮助你完成。"
许辰砂抬眸。
叶锦瘪瘪嘴角:"当初叶老头子也完全是靠我娘家的资本发的财,现在他略赚了一些,就开始耍清高,哼。"
许辰砂眼眸深黑,看不出什么表情。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助你。"叶锦目不转睛看着他,轻描淡写地说。
许辰砂心里缓缓潜过一丝阴冷,那一日--叶如冀的生日家宴上,那种被一束目光粘住的不舒服的感觉突然重现。
原来,那是--叶夫人。
"辰砂,你可愿意?"叶锦的目光渐渐热烈,一只手搭上他的肩。
许辰砂自觉仿佛是一只猎物,被埋伏许久的猎手寻得好时机,张网捕获。
可笑不过是一具破败躯体,他敢保证尊贵的叶夫人不知道--她贪恋的这具身体里正滋长着丑陋的恶性细胞。
许辰砂唇边浮起淡淡的冷峭笑容。
"我可以让你起码少奋斗二十年。"叶锦毫不放松,清楚说到。
二十年。
天知道他连两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