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因为她即将成为我老婆。”
“如果她们生病了,绝症……”
“放屁!你才绝症。”
“我是说如果,如果是绝症,需要器官移植,你会把器官捐给谁?”
“索琳。”
“她地位最高?”
“不,我欠她的,我还不清。”
“如果她们仨同时掉湖里了,是同时,你会救谁?”
“我谁都不救,就在岸边看着。”
“为什么?”
“她们仨都会游泳,就他妈我不会。”
“你不会?”
“我会……会喝。”
后来苏宁说:“我下那么大功夫都没问出来的真相,倒是让服务员给问出来了。”
“什么意思?”我问。
“你说口渴,服务员问你想喝什么。”
“我当时说喝什么?”
“你当时说了俩字儿,我和服务员都傻了。”苏宁说。
“可乐?白水?我到底说什么了?”
“你说,你要‘绿洲’。你说,你不要可乐,不要白水,只要绿洲。然后,你伏在桌子上,想哭,还他妈强忍着,可怜兮兮地说了句话。你说,你是我心里永远的‘绿洲’。”
“我真是这么说的?”我抓着领子问苏宁。
“没错,哎?那个‘绿洲’到底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喝高了。”
“你真的是高了,所有问题你全部回答得有板有眼,可惜只有一点错了——我一共就伸了两根手指头。”苏宁说。
我真的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那杯五粮液进肚之后,我便如同飞在空中一般,四肢酥软两耳生风。后来我记得苏宁好歹把我搀出了酒店,以一个很“耽美”的姿势送我回了家。半路我好像打了一个电话,再之后我便如同被洗了脑。
第二天起床头疼欲裂。周镁桐问,昨天你是不是在XX酒店喝成了这样?我说周镁桐你真是越来越福尔摩斯了,连我在哪儿喝的酒你都知道!周镁桐说你把人家酒店的餐布当围巾给系回来了,还打了个漂亮的结,我给你拍照留念了,瞧瞧,跟空姐似的。
周镁桐说什么我都不感觉惊讶,但是待我开机,随后进来的一条短信却让我惊讶万分。
短信内容:12月22日晚8点,香港红勘体育场外的天河茶餐厅4层,不见不散。 发信人:高栾。
思维一片真空。他怎么会平白无故的短信给我?
高栾,这是令我蒙辱的两个字。奇耻大辱。他便是冉苒的“男朋友”,B城邦泰队的前球星,现在是南方某俱乐部著名教练。
我打电话问苏宁。苏宁的回答让我呆若木鸡。苏宁说他昨晚送我回家的路上仍然贼心不死,继续问我,如果我的手机即将欠费,只能打一通电话,我最想打给谁。然后我一把将电话掏了出来,拨了过去。
苏宁说你打给了高栾,你吼着问他冉苒为什么没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会在B城,会在酒吧里打工。他大概是说电话里交代不清,于是和你约定地点,你应了几句之后就挂了。
苏宁说你到底还是放不下她,居然会主动给高栾打电话。虽说酒后无忌,但你这次也太离谱了!怎么样?醒了之后是不是特懊悔?
我说那倒没有,既然电话都打了,地点也约了,尽管赴约好了。
我又翻出那条短信看了一眼,把我气乐了——三天后,香港红勘体育场外——不光是我喝高了,高栾也一并高了,居然约我在几千里之外的香港见面,而我居然还答应了……
刚到训练营便觉得气氛不同,队友们纷纷向我投来艳羡的目光。赵旭正气哼哼地从老范的教练室里出来,如果目光能把身体烧出洞,我在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便成了渔网。大牌就是大牌啊,随便拿目光就把我蹂躏了,只是,这位赵大牌又怎么了?
“你丫牛啊,马上去香港比赛了。”王臣说。
“什么比赛?”我问。
“贺岁杯啊!全世界都知道了,你不知道?”
我恶寒。也就这种没有营养的比赛才能想起我,你们谁愿意去谁去,我不稀罕。
王臣偷偷告诉我,这届比赛不一样了。为了刺激香港球市,香港方面花了大价钱,邀请了一支云集足坛泰斗的巨星联队:德尔皮耶罗啊,内德维德啊,连退役的齐达内都请到了!香港方面对这场球很看重,要求中超每支俱乐部都派出一名最出色的球员出赛与明星对垒,给我们队的指标是一名中场。人家的意思是想要赵旭,只是没有明说。老疤都做好准备了,直到昨天晚报刊登了中方联队的名单,我们才知道,闹了半天老范报上去的是你!
以邦泰队最出色球员的身份去和齐达内过招啊。怎么着?你不稀罕?那我让教练换我去得了。王臣说。
我咂咂嘴,说我真是不大稀罕,但是要想搞掂那些大牌球星,还真是非我莫数。
我无视身后一片夸张的呕吐声,揣着一颗狂跳不止的心,以若无其事的姿态,敲门进了老范的房间。
老范见了我先皱了皱眉,“You druck?”
我赶紧欲言又止,闭紧嘴巴,后退一步。
老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出去把你就酒味除尽,晚上再来找我。”
我猜想老范会以什么方式惩罚酗酒的球员,罚款?禁赛?不会剥夺我去香港的机会吧?结果老范的做法让我大跌眼镜——索贿!
训练结束后队友们作鸟兽散,老范扳着的脸方才绽出一点笑意,“袁,你又该请我喝咖啡了。”
还是香格里拉,还是哥伦比亚一壶,老范这次还多要了份美国杏仁。
我开门见山地问:“教练,这次的贺岁杯派我去,这个,不大合适吧。”
老范笑眯眯,“怎么不合适?”
我说:“人家点名要各队最出色的球员,你给人家派一替补,还是一边缘替补,说不过去啊。”
老范笑得更开了,“怎么?你不觉得你是邦泰队最出色的球员?”
我憨憨一笑说:“我知道你们外国人讨厌虚伪,所以我跟您说实话吧,我一直觉得我在邦泰是最出色的。不仅如此,大江南北我就没服过谁!我还知道你们外国人最忌讳自相矛盾。那么教练,您把一个最出色的球员放在板凳上将近一个赛季之久,您就没觉出心理矛盾?”我的眼睛紧紧盯着老范,语气里带着戏谑的味道,略带几分无法掩饰的不满。如果我是老范,这会儿的笑容一定变得不自然,可这老头非但没有愧疚,反而一派洋洋自得。
老范说:“袁,我怎么觉得你应该感谢我呢!”
“哦……啊?什么!”我气得一口咖啡差点喷出去。
老范继续说:“我们拿个球员来举例吧,比如,赵。如果没有伤病的话,他几乎打满了整个赛季,可是他的进步不一定比你大。你应该知道训练和正式比赛有很大不同,比如训练时,他身怀十项绝技,在正式比赛中,你觉得他能发挥出多少?”
我答:“大概50%吧。”
“很好,那么剩下的50%,他为什么无从发挥?”老范说。
我摇摇头,我又不是赵旭,我不知道。也许是没那个天赋。
老范一语道破天机,“因为不扎实。”
老范说:“球技之于球员,只有两种:一种是习惯动作,另一种是神来之笔。比赛时的功利迫使队员一再使用习惯动作,使得一些不良习惯根深蒂固,得不到改进。我甚至看过你们国家队的比赛,很遗憾,不良习惯贯穿全场。
“而你不同,这一年我在训练场给了你最大的发挥空间,你可以随意失误,随意犯错,再从失误里摸爬滚打,直至摸索出条理。袁,现在你的处理球方式已经明显优于他人,你以为每周90分钟的比赛能带给你那么多?”
由此说来,老范眉毛一挑,“你不应该感谢我吗?”
毫无疑问,一个成功足球的教练,可以球技一般大脑平滑,但是必须会忽悠。不可否认的是,我被老范忽悠得恰到好处,眼睛眯成一条线乐得嘴都合不上。我怀疑老范年轻时是个赌徒,因为他又和我打赌:如果我在贺岁杯上把老齐给“治”了,下次咖啡他请单。我哈哈一笑说没问题,绝对当着亿万观众把老齐过掉!老范摇了摇头:我是让你断他。
然后老范说了句让我回味深长的话——“袁,其实,你是个挺木讷的人。有许多事情,我不讲,你就永远不明白”。
“木讷的男人不讨女孩子喜欢哦。”他说。
老范果然惜时如金,喝光了咖啡又要闪人。我借口大堂里那漂亮的女服务员让我长草,想独自留下来欣赏一番。待到老范迈着刘德华步离开之后,我给周镁桐打电话:来香格里拉,那个,把账给我结了。
周镁桐就是这样,宁可亲自跑一趟,也不愿意给我身上揣五张以上的人民币。周镁桐说本来这张脸就够骚包的,社会上懵懂的小女孩那么多,如果再给我一掷千金的机会,岂不是成了精!我也不反抗,有什么比白手行天下更能表达袁夙对一个富家女的忠贞?
“桐,有没有觉得我木讷?”我侧着头,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周镁桐。
她横看竖看,然后扑哧一笑,“不是木讷,简直是傻。”随后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我就喜欢你冒傻气的样子。车子迎着红灯呼啸而过,我惊得一头冷汗。
我决定不再追问这个问题,桐桐和索琳冉苒都不同,她是个表达欲极强的人。即便我有短暂的木讷,她也会扯着我的耳朵轰炸我的神经使我变得敏感。所以我不屑问。对于索琳,我不敢问,静水深流,看似平静的水域下往往藏着一个湍急的漩涡。既然我不忍被卷入,又何必甄别?而对于冉苒,我不需要问。原因很简单:她不爱我。
爱情是场胜负游戏,通常是谁先爱了,谁便输了。带着赌注的游戏,不都是那样的吗?输家潦困破败,赢家游刃有余。愈是输便愈是无路可退,愈是令对方得心应手。天下之大,平分秋色的爱情又能有多少?
他输了他的心,而她却置之不理,视同一堆不能再轻的筹码。
日夜想念的人,如今近在眼前,我反而开始木讷。这木讷是理智也好,是回光返照的挣扎也罢,我希望能一直继续下去。她是我生命里的业障,我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输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