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下午,多少家丁丫鬟路过院中,都不敢多有响动,一个个的有如脚底生风一般,轻轻飘走而过,无人惊扰到相拥而立的牧子繁与麦朵朵。
曾几何时,她一直渴望这个怀抱,她心心念念的、属于自己的一个家,一个全心全意待她的人,而今终于出现。
然而,她不会忘记刚才和珞遥合立的血誓,在珞遥那五个心愿当中,必然有一个是要求她全力救回垂死的易博云。
如果麦朵朵爱上牧子繁,那她如何完成珞遥所托,启动魑魅心丹呢?而且麦朵朵还答应了珞遥,要陪她北上拯救白阳族人,如果现在留下了牵绊,她怎么去践行自己的誓言?
可是——那些都等等吧。就这一刻,就只有今天。
麦朵朵终归是太累了。起起落落,日子似乎无法平静,唯有现在,万籁寂静,有一种尘埃落定,独享一世美好的错觉。
而她不知道,那个向她敞开胸怀的男子,也第一次有了归属感。
微风阵阵抚过,麦朵朵竟不知不觉在牧子繁怀中睡着。他望着她无忧的睡脸,温柔地将她抱起,送入房中。
夕阳西下时,麦朵朵才苏醒过来。
房中的桌上放着依稀温热的菜肴,她坐在床沿边,想起下午的那个拥抱,不禁红了脸颊。
“姑娘,饭菜刚热过一遍,正想着叫你起来,你就醒了。”门外徐徐走进一个比麦朵朵年长些的丫鬟,同前几日那几个有些不一样,这一个看着就是机灵的。
麦朵朵穿好鞋子,走到桌边坐下,然后又看了看窗外,这才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玲花。”
拿起筷子,麦朵朵胃口不算好,随便扒拉两口,又搁了碗。
“原先不曾见过你。”比起这些佳肴,麦朵朵更关注这个丫鬟。
来牧府之后,她唯独跟牧子繁有些来往,直到今日才跟珞遥说两句话,算起来也有些日子不曾找到合适的谈心之人了。
牧府家规森严,下人管教得体,个个都顺从服帖,平时那两个服侍麦朵朵也都非常稳妥,可麦朵朵更想知道,为什么玲花现在被调来自己身边。
玲花迎上麦朵朵好奇的目光,也不避开,抿抿嘴微笑,继而答道,“姑娘聪颖过人,玲花无事能瞒过您。玲花自幼服侍夫人,即便八年前,夫人带着老爷外出求医,再也不曾回来,玲花也始终只负责夫人房中大小事,不常在府中走动。”
原来是牧子繁娘亲身边的丫鬟,难怪这样机敏。而且,这样说来,牧子繁有八年不曾见过他的父母。
有些疑云,忽然就散去了。麦朵朵心中腾起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明朗气。
“玲花多嘴了。”玲花突然跪倒,叫麦朵朵不解。
“怎么了?”
玲花微微抬头,细眉紧蹙,“少爷不曾说过的事,竟被玲花多嘴说出。”
麦朵朵扶她起来,“你眼力竟是这样好,我一点心思都瞒不过你。你少爷的确不曾提过老爷夫人的事情,我本还以为他们都在其他地方,现在才知道是这样。不怪你多嘴,我继续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好。”
玲花赶紧谢过麦朵朵,然后便又叮嘱她吃饭。
麦朵朵心情爽快,又吞了几口饭菜,见玲花给房中点灯,便再也沉不住气,不愿意坐在屋里了。
恰好牧子繁也掐着时间来找她,他换上一身千草色的长衫,系着墨色腰带,手掌秉着一盏橙红色的灯笼,在门口静候佳人。
“晚饭不合心意?”此时的牧子繁目光温润,染着灯笼里的暖橙光芒,更显动人,清眸灵动微闪,叫麦朵朵看得挪不开眼。
“嗯?”直到牧子繁再次确认,麦朵朵才缓过神,略显慌张地摇头。
“晚些时候再命人给你做宵夜,现在去后院吧。”说完,牧子繁极其自然地牵起麦朵朵的手,带着她往后院去。
夜色下的牧府更清静,花丛中竟有少数萤火虫飞舞,格外幻美。
麦朵朵也轻轻回握着牧子繁宽大的手掌,随他一路前行。有一刻,她盼着,这长廊永远不要有尽头,明日永远不要来。
“我本想,爹娘未回来之前,我永不娶妻,这宅院,永远都为爹娘空着,容不下任何人。”牧子繁的声音和夜色融在一处,在麦朵朵的心中漾开。
“可见到你那日,我忽然才发觉,我需寻个中意的女子,与我一道等着爹娘归家。”
这样,就是古人的求婚说辞了吗。
麦朵朵静静笑,接过话去,“那你找到了吗?”
牧子繁牵她的手握得更牢,“已在掌中。”
二人正低语,后院的门被人叩响。
牧子繁牵着麦朵朵匆匆走下长廊,命候在院门旁的家丁即刻开门。
来者果然是珞遥,只是麦朵朵太佩服她,她那样瘦小的身躯也不知道是怎么将刘浪救出来的。毕竟此时的刘浪少说也有二百斤吶。
牧子繁吩咐家丁将刘浪安置好,麦朵朵则拉着珞遥,细心问她有没有受伤。
“我无事,不过我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已昏迷数日,难道是常府中人下此狠手?”
麦朵朵摇摇头,“此前云哥为了将我从坊中带走,将他打昏。我本想用‘唤神之阵’……”
“等等!”珞遥警惕地打断麦朵朵的话,眼睛紧盯着旁边的牧子繁。
牧子繁没料到珞遥会这样敏感小心,一时被她看得愣住。
还是麦朵朵急忙圆场,“他已经知道……”
珞遥还是不放心,“我们去房中说!”
麦朵朵不免尴尬,好在牧子繁大度,主动道别后便自行离开。
回到房中,珞遥急急关上房门,“早前怨你取走书册,就是担心你乱用阵法,你拿巫尘自救时,尚是你第一次操控,好在成功,否则自身将反被巫术吞噬!”
麦朵朵来不及后怕,她只觉眼下最要紧的是手上已经没有一星半点巫尘了。
“现在有你在,就不用担心我乱用阵法了,只是……没有巫尘,要怎么启动阵法救回胖子……”麦朵朵暗自叹息。
谁知珞遥却狡黠一笑,“你只需答应我第一个心愿,我便教你如何得到巫尘。”
“我答应你!”麦朵朵的答案毫不犹豫便脱口而出。
“待我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你必须随我一同北上,回到陈家寨子,你当珞遥,我当你的婢女,你听我的安排,助我重振白阳族!”
麦朵朵忽然想起牧子繁沁心的笑容,忍不住要问珞遥一句,“你难道不需要我启动魑魅心丹,唤醒云哥?”
不料,珞遥却因她此言而伤怀,“前次北上,我也向长老问明了此事……魑魅心丹唯有原本的我才能发动,纵使你再怎么如我一般爱慕云哥,也终归不是我,无法启动这毒了……”
“那……”麦朵朵一面惋惜于珞遥和易博云的感情,一面又抑制不住内心激荡的喜悦,眼中竟闪着泪花。
珞遥看她这样体贴,不免也随之动情,“我已设幻阵将云哥保护起来,待我们重振白阳族后,再尝试用血祭救回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