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儿刚刚坐定,冷敏澈已经大步走了进来。尊儿和武儿一看到父皇,扔下手中的积木就争先恐后扑了过去:“父皇!”
见父皇哈哈笑着一手一个将两人抱在怀中,晗儿眼中闪过一丝晦涩,随后一本正经、端端正正跪到冷敏澈面前行了大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冷敏澈满眼笑意,微微弯腰将尊儿武儿放在地上,接着扶起晗儿笑道:“好好,晗儿快平身吧。”又转头对雪怜说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去前殿吧。”说罢,打头向外走去。
宴席年年相似,并无多少出彩之处。酒至正酣,晗儿邀请两个弟弟一同向父皇及众母妃敬了酒,在座的所有人都夸赞三位皇子至纯至善、兄友弟恭。
冷敏澈满眼笑意,看着个头差不多、粉雕玉琢的几个小儿女,心下满溢的全是幸福,不免就多喝了几杯。
宴席上孩子并不少,但尊儿最黏的还是大皇子晗儿。他滑下锦凳,仰起脸对雪怜说道:“母妃,儿臣想与哥哥一同用膳。”
未等雪怜说话,武儿也嚷嚷道:“哥哥,哥哥!”
雪怜轻轻抚抚武儿的头发,轻轻在他头顶吻了吻道:“武儿乖,等武儿吃饱肚肚,才能跟哥哥一起玩。”
哄服贴了武儿,雪怜才微微弯腰笑眯眯的对尊儿说道:“可是尊儿经过哥哥同意了吗?如果尊儿贸然过去打扰哥哥用膳,是不礼貌的哦。”
尊儿转头看看晗儿,“噔噔噔”跑到他身边,讨好地凑到晗儿面前,扯着他的袖子说道:“哥哥,尊儿能不能与你一同用膳?”
晗儿下意识地转头看了宁妃一眼,见她垂下眼睑不动声色地微微点头,才笑着对尊儿说道:“当然可以,你是我弟弟,想要让哥哥做什么只管开口便是。”
冷敏澈听到晗儿的话,禁不住点头赞许,晗儿年纪比尊儿不过大了一岁多,但行动举止极为雍容闲雅,处事待人极是温文谦和,极具皇子风范。
见两人兄友弟恭的样子,冷敏澈心里十分高兴。他令人将尊儿的膳食挪到了晗儿食案上,见他们吃得欢,又命人为他们上了几道热汤。
晗儿挥退一旁服侍的宫女,亲自为尊儿盛了一碗汤,端到尊儿面前。尊儿伸手去接,却见汤碗一倾,整碗汤已经向着晗儿泼了过来。
晗儿一声惊呼,尊儿吓得两眼含泪,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宁妃赶忙跑过去,拉住晗儿的手不停地喊御医,殿里顿时有些乱了。
冷敏澈连忙走下御座,与雪怜一同过来察看。晗儿抽回被宁妃紧紧握住的手,微笑着对两人说道:“父皇和懿母妃不必担心,晗儿不痛。”
雪怜连忙拉过晗儿的手,发现上面已是通红一片。她忍不住看了晗儿一眼,发现他目光澄澈地看着自己。雪怜心下暗叹一口气,弯下腰为他轻轻吹着伤处,等宫女拿过烫伤的药膏,亲自为他涂上,问道:“还疼吗?”
晗儿垂下眼睛摇摇头。雪怜拉过尊儿,声音有些严厉地说道:“尊儿,跟哥哥道歉!”
尊儿委屈地瘪着嘴,低着头一动不动。雪怜有些恼了,刚要开口斥责,晗儿扯扯她的袖子说道:“懿母妃,不要责怪弟弟,他不是故意的。”
尊儿看了晗儿一眼,张嘴欲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宴席并未被此次小插曲影响,等众人重新归位,歌舞再次响起时,晗儿将另一只手轻轻覆到被“烫伤”的那只手上,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尊儿一直不高兴,他被勒令重新回到雪怜身边,却没有吃任何东西。
宴席散去,雪怜带着尊儿武儿坐着车辇回宫。车辇上,尊儿终于开了口:“母妃,尊儿没有烫哥哥,尊儿还没有接到碗。”
雪怜心下一惊,看着尊儿委屈的、泫然欲泣的小脸,将他搂在怀里安慰道:“母妃知道。尊儿受委屈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对尊儿说起这些,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幼小的心灵受到伤害,不希望他小小年纪便要不停的在算计和被算计中挣扎。
她当然知道尊儿没有碰到那只碗,晗儿一举一动都在雪怜的视线之内。但她能怎么样?指出晗儿其实是在陷害尊儿?对一个刚满六岁的孩童,如果她这样说,只会令人以为她善妒且心胸狭窄、不能容人。
雪怜微微眯起眼睛,宁妃,她手伸得太长了!她本不虞用到那步棋,如今看来,人心真得难测啊!
这边晗儿跟着宁妃回到居处千禧宫。宁妃拉着晗儿的手道:“晗儿,别怪母妃,母妃也是没有办法。你父皇一心只疼那个女人生的孩子,对你毫不待见。你是大皇子,你才是更合适的太子人选。你不争、不抢,所有的一切都会与你无关。”
晗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稚嫩的脸上全是煞气:“母妃放心!儿臣不会让母妃失望的。”
宁妃满意的一笑,以目示意旁边侍立的乳母,端起了一旁的茶盏。晗儿见状,连忙退了下去。
离开正殿,晗儿再次回头看看那矗立在夜色中、似乎遥不可及的宫殿,忍不住再次将手覆到那只伤手上,心下一阵黯然:其实汤并不烫,微温而已,母妃用力捏着自己的手,捏得生疼生疼。为什么同样是自己的孩子,那懿贵妃会对尊儿和武儿那么温柔,那么呵护;而自己的母妃,却对自己毫不怜惜,稍有不满便要严厉斥责……
想起懿贵妃轻轻吹过自己的手,那温柔的口气如同丝缎,轻轻抚上晗儿的手,也在那颗渐渐冷硬的心上,悄然留下一丝裂缝。
第二天一大早,宁妃带着晗儿来永福宫给雪怜请安。雪怜微笑着向晗儿招招手道:“晗儿过来母妃这边。”
晗儿转头看看宁妃,顺从地走到雪怜身边。雪怜执起他的手关切地问道:“手还疼吗?若还疼的话一定要告诉母妃,知道吗?”见晗儿怔怔点头,雪怜温柔一笑道:“弟弟在后殿等你过去玩,晗儿想去吗?”
毕竟还是小孩子,晗儿脸上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与宁妃告退之后随着宫女向后殿走去。
等晗儿一离开,雪怜冷冷地看着宁妃,一直看着她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方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晗儿你教得很好。如今晗儿已经六岁,到了该进学的年纪。皇上昨儿已经下了旨,为晗儿找侍读,宁妃可有合意的人选?”
雪怜将“教得很好”四个字重重咬出,讥讽地看着宁妃。宁妃只觉得自己如同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忍不住微微颤抖着,恭恭敬敬福礼道:“多谢娘娘成全!臣妾一切听从娘娘安排。”
雪怜垂下眼,轻轻拨弄着茶盖,发出细微的“叮叮”声,漫不经心地说道:“本宫就不掺和了,毕竟是你一手带大的孩子,又岂会不真心疼着。好了,本宫乏了,你们也都忙呢,都退下吧。至于晗儿……”雪怜又看了宁妃一眼道:“今儿就让他在本宫这里,等午后皇上过来用过膳,再着人送他回去。”
宁妃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忙应了下来,与众妃嫔一起躬身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