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黄老板举棋不定,贾玉凤在家等了好几天,不见音讯,心中愁云又起,怕夜长梦多,美差被别人谋了去。于是又赶忙到街上吹了头发,敷了面皮,装的比前日又好看了许多,并从家里捉了一只老母鸡,拎了一壶真豆油,急匆匆地去找黄友财。这黄友财正在两难之间,见玉凤再次登门,一时有些失措,可一看这玉凤打扮的比上回更加的撩人,不禁又怦然心动起来,忙请玉凤到里面说话,并笑眯眯地问道:“这是干什么?”玉凤也淡笑着回道:“家里正宗绿色的东西,拿来给黄叔补补身子。”边说边走,跟着黄友财来到小客厅。
玉凤放下手中的母鸡和油壶,黄友财嬉笑着应道:“都是自己家里人,这样客气反而生分。”眼睛却不住地朝玉凤身上斜。俩人客套了几句,依旧在上次的位置坐了下来。有道是熟能生情,第二次再看,黄友财越看越觉得眼前这女人身上有着不少内含的情趣。这几年他见识的女人虽也不在少数,但像这样周正、上等的良家熟妇很是难得。况且在他看来,那外边的女人有如大巴,人来客往,说不准在你前面的那一位是君子还是地皮,是小伙还是老头,到那份上,她也只是为钱,根本无心和你寻趣调情,玩起来索然无味,兴头上耍耍,也只是泻火而已,如若把这玉凤弄到身边做个长久的鸳鸯,专属的宝贝,那必定趣味无穷。想到这,黄友财不禁心律加快,两只眼睛放光似的盯着玉凤,似乎要把她身上的衣服看穿,玉凤也佯装不知,坐在那里只是低头喝茶。俩人沉默了一会,玉凤便开口问道:“黄叔,上次回去我已辞了赵太爷家的工了,不知几时能到黄叔这边的库房来?”黄友财正在胡思乱想,被玉凤一问,仓促之下顺着话头连道:“好、好、好,快了、快了,最多三五天就来上班!”黄有财这一应答,把这本来完全可以推托的事变成了板上钉钉。这真是:贪心必有失智处,邪念终有后悔时。
四、迷情
话说这“稳得福高档服饰有限公司”也是个新兴的私人产业,眼下有三百多号人。这些年,靠着黄友财的手艺和苦打苦拼,经营得颇有起色,每年的业绩在鲁镇也是排前几名的。偌大的摊子,库房里进进出出的布匹、衣服和种种的配料数量不在少数。这原任的主管老实忠诚,又是黄家正儿八经的亲戚,干的也很是尽心,本来这库房主管无需换人,可自从应承了玉凤之后,黄老板便真的横下心,要把这主管的位置弄给意中之人,为这事,家里的婆娘和他支吾过不少,甚至怀疑他“迷上了什么狐狸精”。但这公司是黄老板的心血,再加上那婆娘也是个无用之人,平时在家里看门守舍,从不过问厂子里的事体,说了几回黄友财不听,也只好由了他去,只叫别把姨侄媳妇辞退了就行。
不久,那前任的主管就被调到食堂洗菜去了,而顶上去的自然是“大脚吴妈”贾玉凤。
得到这主管的美差,玉凤欢喜之极,处处尽心尽责。一来,想想这份差事来之不易,十分的感激和珍惜,二来,她本就是个勤快、讲究之人,做事总要弄到自认为称心满意方才放手,三来,不管远近,毕竟是老板的亲戚,总想要为老板做些贡献。所以上任之后,玉凤格外的本心,字虽写得不好,记录的数字却是认认真真,来龙去脉弄得清清楚楚,库房也整的井井有条。不仅如此,平常她还总把黄老板顶在头上,在下人面前口口声声称“我叔、我叔”,好像这黄老板真是她亲叔叔一般,而黄友财对其的器重自不待言,也成天“玉凤、玉凤”地挂在嘴上。玉凤干的兴高采烈,每月拿的工钱,比做女佣时多了三倍拐弯。
诚然,这贾玉凤做姑娘时确是个漂亮人儿,如今人将中年,依然十分耐看,浑身上下隐约有一股成熟之美,要不,当年阿Q也不会神魂颠倒,青天白日就说要和她困觉。只因当初错嫁了个无能的男人,弄的憋手蹩脚,才白白地埋没了她一身的风姿。如今做了公司主管,一切的感觉和在赵太爷家做杂佣时迥然不同,非但收入增加了,而且厂里进进出出的布料、衣服等等都得打她手里经过,平日里除了在老板面前,都是她指使别人的多,别人差遣她的少,那些做事的工人,见这新来的主管与老板好像是至亲,又人美嘴甜,便也一个个主管、主管成天地叫,那感觉比当年乡下的小队长还爽。
得了美差,贾玉凤也自信多了。从当初嫁男人到这次求职事,她知道自己的魅力所在,知道如何展示女人的价值。如今有了体面的职事,手头也宽松了许多,她想要好好善待自己,把美人本色拿出来比它一比。于是,自从手里松络了以后,玉凤渐渐地注意打扮起来,穿戴开始赶起了时兴。
佛是金装,人是衣装,人的日子过得好丑是背在身上,写在脸上的。玉凤尽管家里眼下还不太富裕,但已不像过去那么劳累、煎熬了,人一舒心,脸上也嫩了,皮肤也白了,身上也丰满圆润了,只稍一打扮,活脱脱的美人胚子便现了出来,一身的风韵呼之欲出,黄友财看了更加意乱情迷。
黄友财原本是个正正派派的手艺人,靠着裁缝的功底,办厂子、当老板,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挣上来的,六七个年头的辛苦总算弄了一摊蛮大的产业,置了房子,买了汽车,手上有着千把万的财产,在当地也是数得着的富翁。有道是饱暖思淫欲,不知是钱把人弄坏了,还是人把钱用歪了的缘故,最近两三年,手里有了大把银子的黄友财渐渐不稳重了起来,六十来岁的人了,一味地要装嫩扮俏,尖头的皮鞋,花格子的衬衫,染得油亮乌黑的背头,说起话来还不时拿腔捏调,装着一副洋人阔佬的派头。尤其变世的是,这两年他时常喜欢往女人堆子里钻,到下面看活时,有意往女人身上蹭,凡是长得好看些的,他更是看得勤,挨得紧,慢慢地,一些做衣服的女人知道这老头不太正经,便暗中提防着他,后来果真有了风声,说黄老板在外面堂子里洗澡、住酒店确实嫖过好几次,厂子里的工人听了这秘密的花色新闻,相互抿着嘴发笑,几个快嘴的女工还给他编了顺口溜:“花心裁缝老来俏,老牛发烧吃嫩草,白发搂着黑发吻,银子塞洞钱作跳。”黄老板横竖听不见,依然地潇洒、快活。
人老心黄的黄友财自从第一次看到贾玉凤以后,潜意识中就萌生了占有的欲望。赶走前任,硬是把玉凤弄到公司做主管,其中的用意看官自然明白。如今玉凤养得丰腴白嫩,满身上散发着女人的韵味,成天在眼面前晃来晃去,黄老板更加欲火升腾,暗恋的情结不断的滋长。为了引起玉凤的青睐和缩小年纪的差距,黄友财也用了许多的心思,在自己的衣着、形象上下足了工夫: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皮鞋擦的晶光照亮,身上有时运动套衫,有时西装领带,有时吊带裤,有时皮马甲,还时常把玉凤喊到办公室给自己的行头参详参详。玉凤肚里自然知道黄老板这番做作的用意,每次叫她,她都大大咧咧地去品评指点,把一肚子的见识参谋了出来。比如,上装下装要如何的搭配,什么衣服穿什么皮鞋,配什么领带等等,就像自己的女人给出门的老公打扮一般。黄友财则以讨玉凤的欢心为是,总是把玉凤的意见当作了圣旨,只要玉凤说好,他就穿着不脱,玉凤说不称体,他就立马再去重买,这样时常你来我往,两人越处越热,虽然有着辈分和地位的差别,相交之中却完全没了年纪的隔阂和主仆的界限。
色眼看玉凤,越看越邪乎,日久情深,时常的往来接触,黄老板愈发感到玉凤满身魅力无穷,不像家里那个老糟糠,皮糙肉松,只知道嚼蛆子,盘算钱,一天到鸡毛蒜皮,唠唠叨叨,一点情趣没有。发达了之后,他早就有心要处个知己的方便方便,只是一直未能碰到合宜的人色,这公司的女人倒是不少,可他看中了的,人家不愿意,想要跟他套近乎的,他又看不上,这样阴差阳错对不上卯眼,就只好在外面打野鸡消火。如今这玉凤送上门来,似乎是前世的缘分,让他怎生的割舍,所以,一天到晚走火入魔似的惦记着这女人。自玉凤进了库房之后,黄友财出差的时间也短了,外头的应酬也少了,多数日子都待在厂里,而且有事没事总往库房里钻,说是去查验货品,商量事情,可根本无心看东西、谈正事,蛮大的地方,却偏要往玉凤身上靠,故意摩肩擦背,肢体碰撞,玉凤知道这老头是调情来了,也偶然甜言蜜语的和他玩笑几句,弄的黄友财更加如醉如痴。
贾玉凤本非不良之女,婚后虽有不少的怨恨,可尚能自己把持。那年阿Q对他说了一句脏话,她就不依不饶,直告到赵老令婆那里。现今跟黄老板热乎,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职事,情非得已,不足为怪。原本她心里也有个尺度,只让黄老板饱饱眼福而已,决不和他动真的,只要这主管的位置弄牢靠就行,其他也没有什么企图和妄想。熟料偏偏碰着个自作多情,死缠烂打的黄老头,误把玉凤的一片苦心当做蜜意,以为这远房的侄媳妇对自己情深意浓,便越发大胆,起劲地纠缠起来。可这玉凤自有方寸,拿定主意不往那情和色字上扯,任凭黄友财热情似火,她始终装着茫然不知,黄老板借题挑逗,她却指东说西;老板捏她的手,她说我手滚热的,你摸摸;老板摸她的屁股,她说我裤子脏了吗,给我扑扑;你和她动手动脚吧,她好像不大在乎;你要玩真的吧,她又让开了;你把她当亲戚,她把你当老板,你把她当情人,她把你当长辈……装的像真的不明白黄友财的意思一般,就是不让他有上手的机会。黄友财毕竟担着长辈的名分,实在不好意思直截了当地把这错了辈分的“爱”字说了出来,只指望让玉凤自己上钩。
如此这般,俩人各打算盘,一连多时,黄老板用足了心思,可转来转去只好吃点豆腐,却开不了洋荤,尝不到肉味,真个是鱼挂臭了,猫儿喊瘦了,只把这黄老头的胃口吊得像醋坛子一般,酸劲一阵一阵地往上冒。
俗语道:好婆娘就怕坏婆娘劝,细瓷碗也怕金刚钻。人毕竟是血肉的皮囊,无论多么清正之人,七情六欲总难压得严严实实,被黄友财天长日久地消磨,玉凤心里也慢慢活络起来。
其实,到了公司以后,玉凤对黄老板的艳事早有所耳闻,听厂子的人私下里议论,都说黄老板在女人身上用钱很是大方,现见这老头如此痴迷于她,心里既喜又愁,好生矛盾,从了他吧,毕竟有碍风化名声,不从他吧,眼瞅着肥水从自己脚下流入外人的田里,十分不舍,再加上这老头情深意笃,一点不给便宜也委实对他不起……玉凤一个人在肚子里思前想后地盘算了许多,拿不定主张。平常无事,在厂子管管库房,大家你捧他敬,玉凤心情颇为舒畅,可一回到家里,看看这也不称心,那也不顺眼,要钱没钱,要势没势,心里便又纠结起来。想想自己也已经快四十岁的人了,男人废物一个,担不起家里的压力,一切的指望只有靠自己的运气。既然这黄老板迷情难舍,倒不如顺手撸撸他的钱财,解解家里的困境,省得烧饼枕在头上饿死人,让老头把银子送到外头去……这样反反复复权衡许久,玉凤终于横下决心,要和这黄老头做一番以色换财的交易,让眼皮底下的肥水留到自家的田里。
看在银钱的份上,本质良好的吴妈已做好了下海的准备。
不过,这玉凤绝不是个省油的灯,她知道女人乃千金之躯,知道现今的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是鱼也好,是肉也好,只要你想动别人的东西,你就得付出代价,自己要牺牲肉体,就要用钱财来补偿,仅凭这主管的差事便献身于一个这老头,有些太不值当,你黄老板既然要想我的心思,就得出血破费。于是,玉凤决定依计而行,把黄友财的胃口吊足,等他彻底拜倒在石榴裙下之时,再任凭自己做价。
想好计策以后,玉凤便一边不时地寻着由头在黄老板面前现来现去,有时还故意把女人最诱人的地方显了出来,甚至私下里和他打情骂俏,引诱黄老头想入非非,一边又和他假戏真做,若即若离。黄老板越是猴急,她越是稳重。她越是稳重,老头越是穷追不舍。这番“貌似有情却无情”的游戏,好似一把粘糖涂在了黄友财的鼻子上,叫他舍又舍不掉,舔又舔不着,直把个老头挑逗得火烧火燎,犹如发了花痴一般。
正当黄友财欲火升腾之时,玉凤突然变了态度。
一日午后,黄老板照例到库房里去调情,谁知玉凤却一反常态,手也不让他摸了,屁股也不让他碰了,脸上的笑意也少了,还有意躲躲闪闪。黄友财不知何故,便问玉凤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玉凤也不回答,只是闷着头在那里算她的账。黄友财只好在库房里无情无趣的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两人冷冷冰冰。稍过了一会,玉凤突然说道:“以后你少到库房来,你的执事在办公室,老是往我这库房里跑,让人看了起疑心,不好看相。”黄友财一听方才明白,玉凤是怕让人传闲话,于是,沉思了片刻,说道:“你怕什么,这是我自家的厂子,就是把你弄到我办公室里去,她们也不好说什么屁话。”玉凤冷冷地说道:“那是不同的,弄到你办公室里那是我的执事在那里,是名正言顺地在一块做事,别人不好疑心什么,哪像如今,我在这做事,你一个大老板,老是往这库房里跑,人家又不是不长眼睛,时日长了必定难听的话要传了出来,我也没处做人。”黄友财听了玉凤这话也觉得很有些道理,只是嗯嗯地点了两下头,也没作声,磨蹭了一会便蛮不情愿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