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贵先到朝鲜王京,命国王李昖练兵固守。李昖令成允、门权、应铢等率部屯集庆州,以防御鸟岭。金应瑞等驻扎在宜宁,以防釜山之敌。元均率水师,集结于竹岛、加德岛,以等候明朝水师来援。
二十一日,杨元率部三千,从王京南下。按照麻贵的部署,杨元的目标本来是忠州,吴惟忠的任务是守卫南原。杨元到达忠州一看,城池残破不堪,宁愿让吴惟忠守卫忠州,自己继续挥师南下,去保南原。南原位于全罗道的腹地,地势险要,逼近日军占领区,杨元的三千人到此之后,兵力突出,呈孤军深入之势。
大约经过半个月,杨元于六月十四日进入南原,开始部署守城的各项措施。
对南原城的各方面情况巡察后,杨元对朝鲜人建造防御工事的进程非常不满意。杨元招来朝鲜接伴使刑曹判书郑期远等人,大发牢骚:“眼看霖雨季节即将来临,城池的工事还未竣工。我看单单靠你们朝鲜的士兵,很难快速完成。我准备招调全州府的所有军民,一起来搬石运土,担保十天之内完工。”
由于南原位置突兀,一旦日本人发起进攻,南原必然首当其冲。所以城内的有钱人、有家室的人纷纷逃离南原,躲到附近四周的山城里去。
杨元觉得很不对劲,如果日军侵占南原城,并派兵四处劫掠,不出十日,藏匿于山城之中的朝鲜士民必然尽被歼灭。杨元决定,修筑牢固的防御工事,准备好各种作战器械,让州内所有的男女老少,统统进入城内,把附近山城的军粮、军器都搬移入城,集中兵力来守城。如果遇到日军,杨元就率一部出城挑战,战不利,就退守南原城。
4.日本大举发兵,沈惟敬落网
从三月中旬开始,日军第三阵黑田长政等部约十三万人,陆续渡过朝鲜海峡,兵分五路侵入朝鲜,先后占据东莱、机张、西生浦、豆毛浦、安骨、竹岛、梁山、蔚山、加德岛等地,横行咸川、金海、昌原、咸安、晋州、固城、泗川、昆阳。但日本人并未大肆烧杀劫掠,只是在吓唬与招抚朝鲜人。
由于海上风浪甚急,粮草补给未能及时从日本国内运输而来。再者,日本人所到之处,朝鲜士民逃避一空,经过日军蹂躏的各城早已是一片废墟。土地荒芜,长满青草,日本人野无所掠,无法发动进一步的攻势。加藤清正说:“等粮食运来再发兵。”小西行长也说:“等稻谷熟透,麦禾割刈之后再动。”于是,日本人都龟缩釜山各倭营,等待五六月后勤跟上再作打算。
这就为明朝和朝鲜作好防御、迎战准备,争取到了宝贵的两三个月时间。
与此同时,朝鲜也与日本人进行单方面的沟通。国王李昖派遣僧侣松云惟政前往加藤清正军营,协商议事。
松云惟政是朝鲜罕见的高僧,十三岁遁入法门,曾师从著名义兵僧将休静,投身抗倭运动。休静圆寂后,松云惟政接过师父的指挥棒,成了朝鲜“义僧兵”总指挥官。他曾经多次同日本人交涉,是一位有名的外交家。
尽管与加藤清正同是释氏弟子,却无缘坐在一起切磋佛法。两人的会谈杀机四伏。
加藤清正威胁说,和谈不成,我大军所过,如同扫把拂尘土,弹指间朝鲜就成一片废墟,贵国臣民也将遗无孑孓。如果王子一人,能渡海向太阁致谢,太阁一时高兴,兴许会解兵而去。难道朝鲜就不能以王子一人的辛劳,来换取芸芸众生的轮回之苦吗?
松云惟政答,让王子渡海,不是一件难事,但是这与大义相违背。从王子一人身躯来说,理应渡海向关白致谢。但是,从宗庙社稷来说,则不可以把王子送给仇家。
加藤清正哑然失笑,王子航海,宗社可保。不然我军摧毁贵国宗社,宗社又有何用?
松云惟政一时语塞。
更令松云惟政纠结的是加藤清正无法解释的悖论:当初抓到两位王子,本应杀掉。但是太阁心存怜悯,把他们放了。可以杀掉却没有杀,在日本叫做恩,难道在贵国就叫做仇吗?
松云惟政虽精通佛学,但此时却完全理屈,只是说:“我当尽心尽力周旋一下。”
进入四月,朝鲜海峡战云密布。萨摩大名岛津义弘再次入侵朝鲜,驻军加德岛。朝鲜水师连攻三次,均以失败告终。
胁坂安治、加藤嘉明率领的日本水师一靠近朝鲜半岛,就被数百艘朝鲜战船团团围住。这时大风拯救了他们,朝鲜水师只得退往巨济岛。胁坂安治、加藤嘉明在惊涛巨浪中避入了釜山港,并在熊川大造巨舰,相互激励说:“敌人在巨济岛,航运十分便利。等大船一造,我们同生死,共进退。”
六月初,小西行长与加藤清正派柳川调信回国,向丰臣秀吉征求出兵日期。但是沈惟敬却借机欺骗明神宗说,等柳川调信一回釜山,日本就撤兵。
册封之辱一直让丰臣秀吉耿耿于怀,既然无法成为明帝,那么就成为朝鲜的毁灭大帝吧。临行前,丰臣秀吉对柳川调信面授机宜:“朝鲜不听命于我,是因为全罗、忠清两道完好无损。你等于八月一日直入全罗,割刈稻禾为粮,攻破各处山城,进攻清州,一旦遇到困难就回撤。庆尚道自固城到西生浦之间,八处连营。你们要不顾伤亡,残破各处山城。”
随着丰臣秀吉一声令下,日本人分乘上千艘战船,黑压压一大片,拥向釜山。釜山、加德、安骨、安窟等地铳炮声四作,弹丸如雨。紧接着,日军从竹岛进发梁山、熊川。
丰臣秀吉的第二次大规模入侵开始了。这一次,侵略朝鲜的日军一共十二万一千人,其中九州兵五万六千七百人,四国兵两万四千四百人,西本州兵四万人。日军分左右两路,兵锋直指庆尚道和全罗道:
左路:统帅宇喜多秀家,合计四万九千六百人。
小西行长一万四千七百人,熊川。
蜂须贺家政一万一千一百人,熊川。
岛津义弘一万人,加德岛。
长宗我部元亲一万三千二百人,熊川。
右路:统帅毛利秀元,合计六万四千三百人。
毛利秀元四万人,釜山。
加藤清正一万人,金海城。
黑田长政一万人,安骨浦。
锅岛直茂及其子锅岛胜茂一万二千人,竹岛。
水师:统帅藤堂高虎,共七千二百人。
由于名将小早川隆景在六月十二日死去,丰臣秀吉就任命十七岁的小早川秀秋为侵朝日军统帅。小早川秀秋在当时是出了名的傻子,三岁时是丰臣秀吉的养子,后来被丰臣秀吉硬塞给小早川隆景做养子。丰臣秀吉为了安慰刚刚死去的小早川隆景的魂灵,便把统帅的荣誉给了这么一个傻小子。
日本人再次起兵,沈惟敬回国生还的概率更加渺茫了。继续在朝鲜躲猫猫总不是个办法,于是他重贿朝鲜松云惟政,密信一封给加藤清正,谎称明朝总督邢玠发兵七十万将到朝鲜,劝加藤清正退兵。
对沈惟敬的谎言,加藤清正觉得根本不值得去戳穿。他给松云惟政回信:“朝鲜兵孱弱不堪,根本不是我的对手。等明军一到,我就痛痛快快地鏖杀一场,而后长驱直入明国境内,攻克北京城。”
沈惟敬见无法得逞,又恳请加藤清正的副将喜八去劝说,喜八连见面的机会也没给他。沈惟敬走投无路,又听说明神宗正在严审石星,于是作了最坏的打算,准备投靠日本人,但一时还未找到时机。
邢玠对沈惟敬勾结日本人、欺君辱国、出卖石星的行为深恶痛绝,准备将其拘捕,但是又怕沈惟敬叛逃倭营,泄露明军秘密。所以邢玠定下一个万全之策:先发书信安慰沈惟敬,将他稳住,暗地里命令杨元、吴惟忠在通往釜山的大路要口埋下伏兵,断其逃路。又担心沈惟敬部下死党两百人狗急跳墙,邢玠就派了一队新兵,将那两百人交换下来。
沈惟敬对邢玠的一连串动作也有所警觉。他急忙派心腹娄国安、张龙潜往釜山倭营投石问路。小西行长说:“有机会定会派兵迎接你。”
沈惟敬派人到处购买中国的奇珍异宝以及狐貂皮八百张,作为见面礼,贿赂日本人。可是日本人却不领情,怕是又中了明朝让沈惟敬来欺骗日本的诡计,于是议定:派出一队人马接他入营,一旦发现可疑之处,立即斩杀。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很快,沈惟敬的厄运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