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着那少年一伸小手,“拿来!”
“嗯?甚么?”少年的迷惑不解可由装变真了。
玉楹一抽嘴角,从牙缝儿里挤出来两个字,“盒子!”
少年依旧茫然的看着她。
玉楹对着他耳朵大吼:“玉盒给我,我自己涂药,不劳您大驾!”
“啊?哦!”那少年揉揉耳朵,赶紧乖乖的双手把玉盒奉了上去。
玉楹左右张望了一下,径自走进了亭子里,还不忘盛气凌人的吩咐,“我自己个儿进去慢慢涂,你们谁也不许跟过来,信大叔,你一定看好了这小子!”
她既然知道这少年是在跟她装糊涂,言语也就不客气了,再怎么,口头上也不能落了下风。
那少年待她走进去亭子里,方才喃喃自语,“嘁,小丫头干干扁扁,没胸没屁股的,小爷还不稀罕占这个便宜呢。”
萧信耳尖,“嗯?小哥儿在自语些甚么?”
“没什么,对了,还不知大叔家中何姓氏,如何称呼得?日后我们既一路同行,也要拿出个一致的说法才是。”
“这……”萧信犯了难,他自己自是姓萧,可小娘子要说姓甚么,说她姓阮,可是刚才已经说道她是自己侄子了,说她姓萧,跟着己姓,自己毕竟是阮家雇工,也不知小娘子会不会生气。
左思右想,支支吾吾,他本就是一个直来直去、不大会说谎的人。
那少年并无不耐,依旧睁着那双子夜寒星般的眼眸,望着萧信。
被那双好似能看透人心的眼始终这么瞧着,萧信更急了,脑袋里一片混乱,在这微寒的四月天里,脑门居然渗出了汗珠儿。
“我姓阮,他姓萧,乃是我的表叔。不知这位恩公,”恩公二字被重重的咬了出来,“您尊姓大名?何方人士?家中做何营生?还有何人?”
却是一旁玉楹涂抹好了药膏,不紧不慢的整理着衣服从亭子里踱了出来,淡淡的反问道。
还顺带看了萧信一眼,摇了摇头,萧大叔的这几个同乡辽人,实在是太笨了,连撒谎也这么困难。她却不知,萧木伦一行人惯走江湖,怎会如此不济?只因凡事涉及到她,一来萧信甚少跟年纪小的女娘打交道,二来还主要是因为玉楹乃他们主家的小娘子,他们这类好汉,既吃着主家的饭,就当行主家的事。萧信把玉楹当作琉璃品一般小心对待,方在想法言行上一时掌握不好尺度,失了分寸。
那少年见玉楹站在亭子的台阶上,漫不经心的抚弄着袖口,眼皮也不抬一下,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问道着自己,只觉得这丫头古灵精怪,心思难测。
他想着,含了笑,正八经儿的抱拳、身子略弯,作揖道:“是为兄的不是了,”他此时还不忘占玉楹的便宜,眼看玉楹又有磨牙的冲动,赶紧接着道:“走了这一路,还跟小兄弟两个人单独共处了那般久,彼此也算亲密无间,居然忘记了跟小兄弟通名道姓,实是不该,为兄赔礼了,不过不想小兄弟如此的紧张为兄,询问得这般详细,倒好似提亲一般呢。”
眼见得玉楹已经被他挤兑得抬起了头、眼睛睁的大大的、两簇小火苗似是在眼中跳动,再也没了刚才刻意摆出来的高姿态,恨不得再扑过来咬他一口,少年方才心满意足,一转口风。
“在下姓梁,名君笑,表字洵美,原籍池州,现今家业俱都在京口。父亡母丧,只得一个嫡亲姐姐,业已嫁人。姐夫在军中效力,目前作战于河北一带,此次正是要前往那边去探望家姐的,故而有缘遇得小兄弟,得以同行,不胜欢喜。小兄弟该当如何称呼?”
那少年自我介绍完毕,玉楹且不忙回答他的问题,反复琢磨着,“军校,君笑?是军中校尉还是愿君笑口常开啊?”
“都不是!”
少年似笑非笑的瞟了她一眼,暗笑她这般小心,“是醉卧沙场君莫笑!”
“!!!”
玉楹心中浮现出一连串的感叹号,这明摆着是个假名嘛,罢了,萍水相逢,原也认真不得。
“咳,我、在下姓阮,名玉楹、玉英!字、字还未取,那边是我的表叔,萧信叔叔……”
“玉英?清水有黄金,龙渊有玉英。玉有英华之色,好名字,小兄弟玉人儿一般,倒也无愧这个名字。”梁君笑突然打断了她,话头一转,“小兄弟姓阮,难道是阮家的……?”
“啊!不不,我虽在阮家,也只是他家一个远房亲戚,现在世道乱,他家是有钱人,常常接济我们这些穷亲戚的。”玉楹正嘀咕着自己临时想出来的男女皆宜的名字怎么到了他口中就能拽出来一段诗文,突然听见他这么一发问,顿时慌张补救,末了心惊肉跳的看了他一眼。
“难怪呢,”梁君笑若有所思,“我那朋友在阮家做管事也快一年了,也没听说他家有个七八岁的儿子啊,倒是好似有个这么大的女儿……”
他又仔细张望了玉楹一下,目光清晰锐利。玉楹心惊胆战,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个团。
“好了好了,既然已经相互熟识了,天色近午,我们也该上路了。”萧信转念想到那个朋友,应该就是走掉了的梁管事,难怪小娘子这般轻易从家门口溜了出来的,此刻见君笑生疑,忙出来为玉楹打掩护,硬生生转变了话题。
“也是,耽搁了不少时间了。”君笑又深深的看了玉楹一眼,轻舒猿腰,不再追究,“我们去休!”
萧信又沉吟了下,“再得一个共识,我们一路上只做叔侄相称,梁小官你们只称呼我为萧六叔,你二人兄弟相称,如此方便。”
当初萧木伦他们一行辽人共得六位,萧信年纪最小,叫他六叔也不为错。
“如此甚好,英弟,为兄这厢有礼了!”君笑笑嘻嘻的唱了个大大肥喏,玉楹到此也没奈何,想反驳,就他俩这个头,往那一站,也反驳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