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萧信一番,突然道:“好说好说!我辈江湖中人,本也施恩不望报。不敢动问阁下,如此急急出城,这是要去往哪里?”
“这个……,”萧信有些犹豫,转念一想,他们对着单身的小娘子都并无歹意,且是好好的把人护着,想来不是甚么为恶之徒,况且也没甚好隐瞒的。
“在下是要去汴京,去寻我家兄长,”他看了玉楹一眼,补充道:“还有这孩子的哥哥。”
“汴京啊……”少年的眼睛有些闪烁,“原来你们俱都有亲人陷于那里。我闻得那里已经与人间地狱相仿了,两位官家不在城内,外夷立了奸臣为伪帝。王孙贵戚,也不知被虏去了多少;城内百姓,也不知被宰杀了多少,如此危险,你还带着这位小兄弟去寻亲,不妙啊不妙。”
萧信沉声道:“只在下一人前往,我这就把她送回家中去!”
“你敢!”玉楹也不乱叫乱嚷了,她努力瞪大了眼睛,表现出自己的决心,“你若敢把我送回家中,我也只是拼得挨一顿斥骂,之后我定会再寻机会出了来的,到时没人看着没人管着,谁知会被拐卖到甚地方去,就跟这位、这位恩人说的那般,没准就被送到那个甚么行户人家去卖笑哩!”
“你!”萧信顿时有些头痛,这位小娘子打小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这事儿没准真能做得出来。
家中大娘子现在身体时好时坏,大官人又要忙里忙外的,就算自己告知他们看好玉楹,这丫头真想跑出来,那也是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的,定能寻到机会。到时真的出了事儿,可不是要了大官人和大娘子的命嘛。
他是个粗人,想不出甚么好法子,现下好歹已经到了这一步,有自己在身边看着护着的,难不成真带着她一起走?这、这不是添乱嘛。
萧信左思右想,不得其法,双手抱着头,面孔上全是挣扎。
那少年斜着眼睛,见玉楹一句话就搞定了这位壮汉,使得人家左右为难,心中好笑,低下头暗暗思忖了一番,抬起头道:“如此就带得他上路吧,我见这小兄弟甚是聪明,想来也知道自己在做甚么。我与他也算有缘,正巧我也要北去探望家姐,不若我们就此并作一路,也好有个照应,如何?”
“不可!”“不要!”
却是两个声音异口同声的接道。
玉楹瞪着梁管事,心道我不要这小子跟,那是我嫌弃他,你又搀和个什么劲儿,难道还嫌弃我不成?
梁管事不理会玉楹的腹诽,急急向少年道:“大郎,你此去,可是有大姐儿的人在前路接应你,你怎能、怎能独自改了路,去汴京那等危险之地啊。”
萧信闻言,拱了拱手:“既是小哥儿不甚方便,也无须勉强得,就此分开也就是了,你家事要紧。”
“没事儿,我与家姐去封信便是。”少年一摆手,制止了梁管事的话头,“何况我与小兄弟一见如故,心中实是很喜欢他,不忍与彼分开,同行一段路也好,想来小兄弟也是这般想的,然否?”
“啊呸,谁跟你如故,谁要你喜欢啊!”玉楹心中在反驳,嘴上却不敢言语。不知怎的,她见了这少年那双寒星般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她就有点毛毛的,直觉应该顺着他,否则他还指不定怎么戏弄自己呢。
她不言语了,萧信也就不坚持了,何况刚才他试出了这少年人虽小,武艺却不低,着实是一助力。
梁管事有些无奈,他瞅了玉楹一眼,心中揣测她哪点投了自家小官人的眼缘了,居然要跟着他们去那么远那么险的地方,不知道北边在打仗嘛。
他解下了马匹,“既然如此,那小人就回去了,马留给你,大郎你自己要小心些,我会通知家中之人改道的去追你的。”
他又变戏法似的从马车底部拿出来一个包裹,递给了少年,“喏,这是衣物盘缠,你可要带好!”
梁管事正要转身往回走,玉楹急忙跑到他面前,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挑了又挑,最终选了一块儿金绿色的猫眼宝石,有些扭捏:“梁大叔,谢谢你了,你能不能给我家捎个话儿,就说我与萧信大叔在一起哩,叫他们不要担心,我找到了哥哥他们,就会回去的,喏,把这个给他们看就行。”
那少年紧紧盯着她挑选小荷包之物的小手,见她左挑右选、最终拿出来一块宝石,才微微撇开眼睛。
萧信叹了口气,也跟着解开了包袱,拿出来一片金叶子:“再加上这个,估计大官人才会相信你跟着我,也好少些担忧。”又捻出了一小块碎银,掂了掂,约有六钱多重,“这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送与老哥喝碗酒。”
梁管事接了宝石和金叶子,打包在怀里藏好,忙推了那块碎银:“使不得,常言道,穷家富路。你们路上正需要花销,勿须与我,若是要谢,就好生照应着我家小官人些。”
两下依依惜别,各道珍重。
萧信正要带着玉楹上马,那少年走了过来,拉住了玉楹,一语不发,左看右看。玉楹被他看得毛毛的,上下打量自己,有甚么不对么?
看着看着,少年突然用手捉住了袖子,解下腰间的水壶,将袖子侵湿,胡乱往玉楹脸上抹去。
玉楹被吓了一跳,更兼被他袖子的粗糙衣料磨得脸颊生疼,她左躲右闪,哇哇大叫。
萧信急忙用身子将玉楹隔开,质问道:“小哥儿这是何意?”
少年看了看自己袖子上的黑色水渍,嗤笑一声,在玉楹面前晃了晃道:“天下就只你乖,往脸上涂得墨汁,连我都看得出来,如何瞒过那些积年的老江湖?你一白白嫩嫩的小童走在路上,不是明晃晃的靶子么,会给大叔跟我惹麻烦的。”
萧信恍然大悟,他本该想到这一点的,只是太过熟悉自家小娘子,于相貌上反倒没有过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