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上,萧信被家中的大官人又是设宴又是写信,最后还被大娘子拉去左叮右嘱了许多的话儿,给他准备的行李也挑选整理了一遍又一遍,时间耽搁了许久,心中哭笑不得,好容易被放脱身了,他赶路心切,偏偏城门又排队得久,刚一出了城,顿时快马加鞭直奔而去。
行至没多久,到了五棵松的迎客亭附近,老远就见有人又跳又叫,他并未在意,也并不认为是对着自己来的,因此马速根本没有放慢。
那少年见萧信的马直冲过来,并未减速,竟是打算就这么跑过去。他一跃而起,轻轻巧巧的跳上了马车,一抖缰绳,驾驶着马车直直的往萧信的路线上堵去。
他的驾驶技术颇高,那马外表不打眼,却也是他的姐姐为他准备的百里挑一的好马,当下长嘶一声,竟是带动了整辆车子明晃晃的掉转了整个方向。
萧信大惊,急忙勒住缰绳,身下的马匹两只前腿骤然被阻,高高扬起,连连往后退得好几步,方才卸掉冲力,平复下来。
他皱起了眉头,向前望去,见到一个小小少年驾着马车拦在身前,自忖是谁家子弟,如此莽撞,刚要开口喝问,那少年笑吟吟的对着一旁的亭子招了招手。
粗噶如磨砂般的声音响起,“还不快来,我拦住他了!”
那边玉楹早就被他的大胆吓得懵了,眼见得这个不比自己大几岁的家伙就这么直接撞截了过去,那在场亲眼目睹的冲击力可比看电视电影刺激多了。
听见少年唤她,她才呆呆的机械性答道:“哦,好,就来!”
突然浑身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忙一溜小跑奔了过来,嚷道:“信大叔,是我,等你半天了。”
萧信不知眼前之人打得甚么哑谜,看见一个贫儿打扮的孩童喊着自己名字奔跑过来,暗自诧异,他在马上弯下了腰,仔仔细细的辨认来人,突然神色大变,虽然那张小脸蛋被涂抹得乱七八糟,但是这几日内宅行走,多数都是玉韵玉楹姐妹打点的他,如何不认得这是主家的第三位小娘子?
他从马上一跃而下,大踏步向玉楹走来,待玉楹跑到他面前小口喘着气,一把接住了玉楹,只觉得千言万语要说,却一时一句话儿也找不出来。
玉楹把气儿喘的匀净了些,方敢偷眼去瞧萧信的脸色,见他铁青着脸,嘴角抿的紧紧的,显然是动了怒火,忙装乖低下了头,两只小手绞着衣角,懦懦的开口道:“大叔,我、我想跟你一起去找哥哥和萧大叔哩。”
萧信只觉无语,他二话不说,一把拎起玉楹,就朝马上丢去,口中道:“我送你回家去!”
回家?这可不行,她本来没指望能顺利跑出来,但是既然事有凑巧,机缘巧合的到了这一步,费尽了千辛万苦,死了多少脑细胞,小心肝都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的,怎能前功尽弃,白白受惊被吓?她才不要回去哩。
被萧信拎在手中的玉楹,剧烈的挣扎了起来,大声嚷着:“我不回去,我才不要回去,我要跟你一起走,我要去找哥哥,找萧大叔他们,你快放我下来!”
她的一双小短腿乱踢乱蹬,双手乱七八糟的挥舞着,旁人看着还以为这是拐卖幼童现场呢。
直接把玉楹甩在马背上,萧信根本不听她嘴里乌漆嘛糟的叫喊,想了想,又从衣襟上撕下一条布带,准备把她牢牢的绑在马上,刚一动手,却忽地被人拦住了。
他只觉得一股大力硬是杠住了自己的胳膊,低眼一瞧,那少年依旧笑吟吟的,只是那双漆黑无比的眼眸,透出了点点寒光,似那暗夜中的寒星一般,泠然无比,口吻中也带上了点点不悦。
“这位大叔,你没听到她在喊不么?”
萧信当然听到了,只是他认定了是自家小娘子在调皮胡闹,听到了也当作没听到,倒是这个小少年,不可小觑,看着也就十几岁,还比自己矮了一个头,怎的气势这般强?从刚才那一下子来看,他不但身怀武艺,且着实不低,便是自己认真起来,也不能一下子撂倒他,胜负也在两可之间,还是自己占了成年人的便宜。
他见自家小娘子与他做了一路,不知他是个甚么来头,略退了一步,将玉楹护在身后,谨慎道:“是家中小孩子一时顽皮,偷跑了出来,在下便是要送她归家,并无歹意。不知小哥儿姓甚名谁?缘何与我家侄子相伴在此?”
他乃久行江湖之人,机变无比,见小娘子一身男童装扮,不知眼前这两人的底细,也就顺势将她做男孩子讲。
那少年微微一哂,勾起一抹笑意,悠然自得道:“我们可是你家侄子的大恩人,诺,你去问他,亏得我们,他才能在这里等到你吧。”
萧信疑惑的将眼珠转向玉楹,玉楹有些心虚,停止了挣扎,心下恨恨的,这个小子,好生不讲道理,虽则是凭借了他们出了城,但是这个恩人的大帽子,实在不是她想要的啊,这可不是在现代,恩人只是一句玩笑话,在这深受忠义礼智信侵染的古代,这顶大帽子一压下来,这个恩是非报不可的。
她嘴里含糊应付道:“嗯哼,那个,嗯,啊!”
在场之人见她不情不愿的样子,都不觉好笑。
想来也是,自家小娘子一个纤纤弱女童,怎能就到了这里,必然是有人相助。
萧信想罢,对着他二人恭敬的又作了揖,叉手不离方寸。
“多谢二位相助之情,待某将其送回家中,家中必有厚报也!”
那梁管事虽是阮家管事,但是与萧木伦这一伙常年行走在外的人分职不同,几乎从未打过照面,故此萧信不识得他,他却认识萧信,晓得这位就是今早上被送行的主儿。
他走过来低低的附在少年耳边说了几句话,那少年方才信了萧信是玉楹的家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