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要走,忽觉得衣角一沉,向下看时,却是被玉楹拉住了一边。
玉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大眼眨啊眨的,拉着他结结巴巴的道:“信大叔,便是你要走,也得休息两日,养足了精神再走,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的。换匹快马带些干粮盘缠,追起来也要快些。”
果然这句话起了作用,萧信停下脚步犹豫了起来。
“对对对,还是三娘子伶俐,想得周全。”一旁阮喜赶紧接下了话,“便是大哥你受得住,那马儿它也受不得了,再不喂些草料,歇得一歇,跑出去几十里,必然倒下了,可不是求快反慢了么?”
思之此话有理,萧信也不再坚持,痛快的跟了阮喜出去洗漱吃饭。
玉楹趁机留住了萧信,却是没安好心。
她正苦恼要如何才出得城去寻找哥哥,也发愁自己独自上路的安全问题,更兼一个从未单独出过远门的人,路都不一定认得。
萧信的到来,可谓是瞌睡送来了枕头,这可不是一个现成的好同伴?自己要在他身上好好想想办法。
因此上,她在萧信那里显得特别勤快,不但为他张罗着吃喝,还亲自去寻了府中的针线上人,交代了给萧信连夜多做几件样式朴素、里子却柔软保暖的衣物。
阮家门下的针线养娘也无甚奇怪,近一年来,家中大小事务均已渐渐移交到两位小娘子手中,由得她们做主。
只是私下里心中还有些犯嘀咕,怎的三娘子交代的衣物中,有几件更像是七八岁的男童穿的,那位萧大爷恁般长大的一条汉子,也穿不得这样短小的衣物啊。若说是为小官人准备的,也还是说不过去。想不到点处,也就丢开一边,不去思量了,左右是吃主人家的饭,主人怎么说,自己怎么做也就是了。
李甲哼着小调,抛了抛手中的一串钱,这是昨日里阮大管家赏他的,道是他通报的及时,主家正急于知道京中小官人的消息呢,立了一功,该赏!
“还好还好,自己没有门缝里瞧人。”李甲思忖着,“其实那人自己不认得,瘦得皮包骨样,骨架子倒是不小,又衣衫褴褛的,差点把他当成那些逃难的叫花子上门讨饭,闭门不纳。好在看见了那匹马,没听说讨饭还骑马的,才赶紧去找了大管家,没想到还真做对了。”
阮家家资豪富,门第又不低,待下人又极大方,他可是在一堆的本地人中挤破了头,因着自己的大伯娘做得一手好江南小菜,被主家娘子相中,提携带进才得了门房这个美差。
月俸二两银子,那可是将近快三贯钱了。时常还有些额外孝敬拿,他可是非常满意的,千万不能因着没眼力价儿便丢了。
这一串钱,整整三百文。李甲一边数着一遍又一遍,一边算计着:“少不得拿出几十文来孝敬老子娘一块肉,这一百文给自己婆娘买个簪子,再扯上几尺好点的花布做身衣服,得她欢喜了,也是我的脸面。剩下的,找几个兄弟耍子吃酒也还有余哩。”
因此藏起了一百五十文,拿着余下的欢欢喜喜的去寻了往常要好的几个家丁,就在门房的小屋里,八九个人围着骰盆,各堆了些采物,吆喝着耍子。
到得那兴头之上,掀拳裸袖,风风世世,连掷采骰。
耳听得一个娇娇嫩嫩的清甜嗓音:“诸位好兴致呀,也带挈带挈我,胡乱作得一场,得些彩头,如何?”
李甲几人抬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眼内认得是主人家的小娘子,虽未搭过话,年节时打赏也是远远见过几次的。
主人家一共就得两位未出阁的小娘子在家,平日里等闲脚步也不挪出内院一步的,更何况上前门来。
大家暗暗叫苦,个个垂头丧气,被抓了个现行,只道这回完了,谁人不知家中是两位小娘子主事的,必然是要被撵了出去的。
玉楹见自己一句话,众人跟被定住了似的,那个门房手中还捏着骰子,欲掷不掷的,一脸的哭相。
她奇道:“怎的,莫不是看我年幼,不要我耍,那也不至于哭啊。”
众人心道:“你这是颠倒说话,消遣我等呢吧。”
唯独李甲大着胆子,偷眼瞥了瞥玉楹,见她一张稚气未退的小脸儿上满是好奇,大眼紧紧盯着自己手中的骰子,滴溜溜的转。
心中暗道:“莫不是三娘子真个不知此是何物,心中好奇,真心欲与我等做耍?如此且不要惊慌,哄得她高兴了,自然灾星退去,平安无事。”
战战兢兢的上前叉手告道:“三娘子,这不过是我等下人的消遣营生,娘子乃金贵之人,如何好做得耍?便是下人们,也是不敢与娘子对掷的。”
玉楹神气活现的背着小手,绕着赌桌踱了一圈,喝道:“你们莫欺我不识此物,那街头巷尾,我也曾看得不少。莫不如,咱们一起去我家二姐那儿说道说道?”
众人这才如梦方觉,敢是他们被这小娘子给威胁了,忙团团作揖告饶道:“啊呀,不消如此,二娘子何须理会得我等些许小事儿。若是三娘子不弃,同来耍耍,小人们也博得您一乐,如何?”
“嘿嘿,这才对嘛。”玉楹满意的点了点头,摊开了一只嫩白的小手。
李甲乖觉,忙把骰子轻轻放于玉楹前面的桌子上,侧手立在一旁。
抓过骰子,掂了一掂,玉楹向盆里一抛,抬头目示众人。
其他人赶忙抓出来骰子,也分别一个个的掷了下去。
待轮到李甲,他朝众人递了个眼色,暗暗捻得手法,使出了点点奢遮手段。此法于市井之中,甚为流行,说不得人人都会,其中也分高低。
李甲的手法虽并不高明,但是哄骗一下玉楹这等久在深闺、不晓内里的富贵人家小娘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其余人见了李甲使得眼色,恍然大悟,于是不管明里暗里,个个也都用上了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