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楹不觉有些好笑,黄家大概是有了几个已经到了议亲年纪的小官人,所以黄娘子才这般着紧。好几次她都看见黄娘子盯着自家二姐的眼睛灼灼其光,接着又面露惋惜,毕竟二姐就算长的再出色,年纪也着实小了点儿,少不得要等个四五年才能迎娶。
有了一干亲朋好友的日日宽慰陪伴,真娘大概也想开了些,精神居然日逐好了起来,也会和众人说说笑笑了,大家方才放下心来。
只是汴京那边是个甚么情况,到底也无法知晓。东京向外的通道已断,四周都是金兵;且皇城被占,各地方上都不知该听谁人调度,纵然有心勤王,也都无从下手,毕竟上次开赴汴京的军队,并未讨得新皇的欢心。
何况,上次不过是兵临城下,坚守而已。这次却是实打实的,京城已被攻破,皇室宗亲、文武大臣们俱在敌人的掌控之中,投鼠忌器,无可奈何。
更兼此时金兵势大。去岁一整年,虽然在完颜宗望率领下的东路军于汴京城下被击退撤军北还;但是另一支,在完颜宗翰率领下的西路军,却在河东掀起了长达近一年之久的胶着战。金兵在太原城遭到顽强阻御,朝廷也曾先后三次大规模入援太原城,投入约计四十万的兵力,均未能击退金军,主力被耗折殆尽。
正月就这么悄然无声的过去了。到了二月中旬,才再一次传来了汴京的消息。这一次的消息,连玉楹听了也在破口大骂。
新皇居然早在上月,就向金呈献了降表,更为让她愤怒的,是他的一连串命令,居然让各路再次聚集起来的勤王之师,停止向京都进发。
而这一事件的后果就是,接下来没过多久,二月六日这天,金主下诏废除了徽、钦二帝,另立原宰相张邦昌为伪楚皇帝,昭告天下。
玉楹已经顾不上去解父母之忧了,因为她本人,也陷入了极端低沉焦躁的情绪之中。
她深知以自己哥哥为典型代表的这一群知识分子,对大宋对朝廷,是多么的忠心耿耿。纵然皇帝再脑残、再是个二百五,那也还是他们的君、他们的主。
此时被废了君主,另立了新朝新帝,他们还不知会闹出来什么事儿呢。她真怕哥哥他一时昏了头,招惹来杀身之祸。
思前想后,她再也坐立不住,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她想要去找哥哥。
至于她一个八岁弱女,在此乱世之际,孤身在外行走,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她却是全然不顾了。纵然内心再清楚外面危险重重,可是渴望去寻哥哥的强烈念头却一日赛过一日。她只觉得,若是此时自己什么也不做,一旦哥哥出了事,她这一辈子,恐怕都会活在哥哥是自己害死的阴影之中。
也许是愧疚,也许是对自己的不满,更或者干脆是鬼迷了心窍,玉楹此念一起,愈发弥坚,她积极盘算着并准备付诸于实践。
大概每个穿越女都会有疯狂一次的时候,并且认为自己既然不管是怎么来的,毕竟是来了,那么也许真的会与别人不同,会事事顺利也说不定。
带着这种侥幸心理,她仔细算过,京城已破,宋皇被废,金兵大概很快就会带着大批战利品以及两位皇帝离开了,只要她避开河东一带的路线,机灵着点,也许不会出事,至于侥幸真到了汴京之后,怎样去找哥哥,找到了又该如何,她却是全然没想过。
离家不难,现在娘亲的身体和情绪时好时坏,片刻也离不得爹爹。阮俊卿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妻子身上,还要打点着外面的生意往来。
家中更是只得二姐一个主事之人,日日忙的陀螺一般,加上自己一向懂事乖巧,因此他们并不以那种时时刻刻离不得人的孩童看待自己,放任自己得很。
现在唯一的难题就是,要如何出城。
外面兵荒马乱,城内门禁森严,每日不等天黑就关闭城门,守卫巡逻片刻不停歇,往来之人更是严加盘查。
自己一个小小孩童,是无论如何也混不出去的。只得暂且按捺下心思,寻找着机会。
这一等,便又是一个多月。
此时已是四月春城,城内却再也无人踏青出游,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儿,一时都销声匿迹了。
阮家的大门被敲得震天响,来者单人独骑,衣衫褴褛,座下的那匹马,都已然跑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了。
门房张望了一下,却不认得,忙去里面找阮大管家。
阮喜出来一看,大惊失色:“萧信,你是萧信大哥,你不是随了萧大爷去汴京了吗?怎的来得如此狼狈,萧大爷和小官人他们呢?”
来人正在狠狠灌着几大口的冷水,闻言抬头看见阮喜出来,急忙道:“快些带了我去见大官人和娘子,我有那边的消息要告诉他们。”
阮喜不敢怠慢,忙带了他进去,一路之上念念叨叨:“这下可好了,你们总算是回来了,将近一年了。去年也是这个时候,你们去的京城,现在外面消息满天的飞,也不知个真假,官人和娘子都急得不行,现下可安心了。城内生意也大不如前,大官人有了许多闲暇时候在家,专一候着消息呢。”
箫信只是默不作声,闷头跟着往内走。
内宅之中早已得了消息,阮俊卿扶着真娘,加上玉韵玉楹,全部出来等在前厅之上。
七拐八转,到了内院,刚进得前厅,萧信看见主家众人都在,一语不发,推金山倒玉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放声大哭起来。
他本是辽人,是萧木伦自家乡带出来的几个兄弟之一,因按着汉字的仁义礼智信取名,他年纪该是最小的。
这般一个雄壮的汉子,跪在那里哭的如此凄切,众人心中都咯噔了一下,脸色俱都转白,脑子里难免转了些不好的念头。
真娘已经觉得头晕目眩,心下颤颤,莫不是我儿他,他已经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