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抱了抱玉楹：“快些去睡吧，我在这儿守着娘亲，没事的。哥哥身边，有萧大叔他们在，那都是些老江湖了，他们定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
这句话让玉楹的心微微安定了下来，是呀，还有萧大叔他们陪在哥哥身边。她当初在饭桌上如此提议，未必没有为着今天打算的心思。现在毕竟还没有到最坏的时候，她应该静下心来，好好筹划筹划，以应付接下来更加残酷的局面。
杭州城内，如今已是满城哀莫，半年前的那次喜庆，犹历历在目，却更加突显出了今日的悲凉。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大概是此时最好的写照了。
人们早已没有了年节的喜悦气氛，更多的是缩在家中，囤积米面，将些值钱东西窖藏起来，时时刻刻盯着官府衙门的动向。
他们满怀希望，期盼着马上就能贴出告示，告知那些未开化的野蛮民族，能够在抢夺些金珠宝贝之后，像以往无数次的那样，离开京都，返回去他们的家乡。大宋便是年年上贡，怕也是甘愿的。
伴随着噩耗同来的，还有北方大量背井离乡的难民。
不少人扶老携幼，带着些个细软包裹纷纷涌进南方，安身立命。见了人便就眼中泪下，诉说着金兵恁般凶残，家园被毁、亲人被杀。
恐慌的气息逐渐蔓延开来。
杭州的知州大人亲自率领以下大小几十位官员，换过一身缟素，向北遥拜京城；之后教人在城的四周都搭起了数十个棚子，暂时收容安顿那些逃难之人；又以官府的名义召集城内大户，匀得些个米面柴火衣物之类的过冬物事，分发下去；再开了府仓济粮，平抑物价，严禁商家囤积粮食，加强了四方巡逻，城内方才略觉安宁。
自半年前起，招兵的榜文就一直黏贴在外，如今更是大开方便之门，便是有的年岁小些的、老些的，也就都将就着招了。
真娘卧病在床，黄员外家娘子、宋馨俱都来看望过几次。提及汴京一事，也都各自陪了好些眼泪出来。
阮家前年刚到杭州时，宋家就得知了音讯。李氏带着宋雨宋馨，亲身赶来厮见。得知为玉楹治病而来，且要在杭州呆得一阵子，宋馨好生欢喜。
她与玉韵最是说得来，一别几年，两下说不完的话，三天两头往阮府跑。真娘欲待留她住下，却又不肯。
看看来的勤了，李氏大怒，宋馨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正待议亲，如此天天往外跑，成得甚么样子，下了狠心拘了拘她，去岁便渐渐来的稀了。
而今出了这等事儿，宋馨在家担忧着玉韵，李氏暗叹了口气，方许她带上些自家产出的新鲜菜蔬瓜果，常得去阮家探望真娘。
她心下也不是不忧愁的，两年前宋润任职期满，居然就地擢升了扬州推官，想来也是得了玉婉家中之力。
二儿媳如今随了二郎在扬州任上，此时必也该知晓娘家中出的事了，那小两口的日子，想是也不甚好过，只别苦了她的亲亲孙子。心中琢磨着莫若给儿子去封信，叫他浑家带了孩子回来杭州住一阵子，陪陪爷娘，兴许还得好些，再说，她老太婆也想孙子了。
汴京出事以来，这些天宋馨几乎长在了阮家，陪着真娘逗趣。玉韵本来操持着家中一应事体就忙得紧，得她来能陪陪真娘说话逗闷儿，也是很松了一口气。
几年不见，宋馨长成大姑娘了，倒是越来越俏丽了。宋家的这几个孩子，都随了他们的母亲，个顶个的耐看。玉楹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宋馨说着话，一边肚里暗自编排。
倒是那个宋雨，明明几年前还是一个腼腆的小小少年，居然长成那般雄壮了，真个是男大十八变。他来的时候，动间露出的手腕处刺着花花绿绿的花绣，着实吓了玉楹一跳。
宋馨说起她三哥，也是唉声叹气。宋雨不爱读书，也不喜务农，终日里与些浮浪子弟们（宋馨语）东游西逛，耍枪弄棒的，偏偏个个家中都还有些背景，因此上十里八乡，并无人敢惹他们。
李氏烦恼了一阵子，最后想出个办法，给他早早娶了亲，指望着能收收他的心。
那小娘子跟着宋馨来过阮家两次，娇小柔媚，似水做的一般，说话也细声细语的，站在高大魁伟的宋雨身边，玉楹很怀疑宋雨会不会只吹一口气，便能将他娘子给吹跑了。
但观其神色，显然宋雨很紧张他的娘子，看着那小娘子的眼神，柔的能滴出水来。
宋馨后来偷偷捂嘴笑着向玉韵玉楹咬耳朵：“你们可别瞧我三嫂外表柔柔弱弱的，便是两个我三哥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他们刚成亲那会儿，我三哥若是在外面逛的晚了来家，准被她撂倒在地，三天不许出门的。”
玉韵玉楹啧啧称奇，真是人不可貌相。
宋馨不以为意：“她可是我们钱塘县杜都头的女儿，家学渊源，自幼跟着她父亲学的一身好本事。当初跟我三哥议亲的人家也不少，不乏书香门第的，偏我娘打听得她会武艺，当即定了她家。果然，敢是管得我三哥下，三哥在她那儿，可没少吃苦头。”
三个人正在那讲些闲话儿，黄家娘子带着两个小丫头，拿了几个荤素盒子、两样时新果子和一包枣糕，又来探望真娘。
见了宋馨在这里，满脸堆下笑来，上前拉过她一只手，亲亲热热的叙着话儿。
宋馨莫名其妙，随口应付了几句，逃也似跑了出来。
倒是玉楹在一旁眨了眨眼，心下有些瞧科，这位怕是看上宋馨了。
阮家来杭之后，黄家便不时的来走动。因着阮家现在住着的，就是他家以前的园子，因此上两家离的甚近，关系也就亲近起来。
汴京之变后，那黄娘子来的更勤了，偏巧宋馨这个时候也被李氏松了口风，放她出来阮家了。两下撞见了几次，黄娘子闻得是阮家的亲家小娘子、宋润的妹妹，那笑一发甜，眼一发亮，腿一发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