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心大师苦笑了一下:“小施主,你就这么确信,南方就是安乐之土吗?”
玉楹吃了一惊,她仔细瞅了瞅了这和尚,见他面现悲色,目露凄哀,她惊疑不定的试探着问道:“难道您,是知道了些什么?”
慧心大师反问她:“小施主以为,老僧该是知道些什么。”顿了顿,他还是哑声补充了一句:“老僧只是见西方白虎星现,却是主刀兵之祸啊。”
玉楹顿时激动起来,她刚要开口,慧心大师却一摆手:“小施主无须多言,老僧不愿、也不想知道什么了,这个忙我应下了,如若你家中之人当真来寻老僧,老僧自当会把话圆过去。你自去吧。”
说罢闭目合掌,也不再看玉楹一眼。玉楹有些茫茫然,如若他真的那么厉害,看出了什么,他是出家之人,慈悲心肠,难道不该做些什么吗?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那和尚,末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师,您相信前世今生吗?”
慧心大师睁开眼来,他的神情已然安详了下来,似乎这短短的一霎间,他就已经恢复了常态。
“我佛家有六道轮回之说,自然也有着前世今生之念。死亡并非终结,更是新生。小施主是被厚爱之人,不受隔阴之迷所阻。但也须知,日月盈亏,秩序变幻,唯有各安其位,才能得其所哉。如小施主这般心境清明者,以果推因,难道这六年来真的安闲快乐吗?如大众般,忘记前生种种造作,才日日是好日,处处是好处,方得洒脱自在。老僧但愿小施主能似俗脱尘,方知作梦中梦,悟身外身啊。”
长长的一席话,玉楹听得半懂不懂的,她偏着头,默默地想了一会儿。
所谓隔阴之迷,大概就是他们佛家说的能使人忘却前世的东西吧。自己确实是知道未来的结局,可正如这和尚所说的,这六年来,她无一日睡得好、吃得香,满脑袋都是白骨千里的悲惨画面,以及对家人亲人朋友的担忧,隐隐还有着一丝的愧疚。她熟识的人太多太多,能救的人又太少太少。
但是我不要安闲快乐,我只要我的家人能平安喜乐,玉楹的目光坚定了起来,也许天地有序,要人们各安其位,但是我既然已经错位,就只能一路走下去,哪怕我这一生,都要带着这种折磨。
她最后问了一句:“是不是因为你们佛家,将死亡并不认作是结束,而是另一次生命的开始,所以您才会对即将死去的无数生命,也包括您自己的,并不在意呢?佛讲慈悲,慈悲,又是什么,恐怕,不仅仅是指慈悲心吧?愿给众生安乐为慈,愿拔众生痛苦为悲,那么死亡,佛家认为是痛苦吗?还是安乐呢?”
但是我做不到,所以我只是个俗人,注定辜负了你的期待,我只希望我的家人真真实实的存在,快快乐乐的生活。
她没等慧心大师回答,起身走了出去。
门外众使女接着了她,同回净室去寻真娘不提。
隔了没几天,玉楹就病倒了。
她这一病,来势汹汹,整整三天滴水未进,也总是发烧说着胡话。阮俊卿急的团团转,真娘直掉眼泪,请来了城里名医无数,每个来了之后诊脉完毕,也俱都开了些祛风驱寒的药物,可是全部不见起效,玉楹依然并无一丝好转,每日里只是沉沉昏睡。
阮家这几天愁云惨淡,玉楹自己也并不好受。
她先用同样的手段做了糯米糕,放倒了自己屋子外的养娘和两个大丫头,半夜偷偷起来,用水淋湿了自己的衣服,带着一身的水汽吹风到天明。
现在正值六月,夏日炎热,便是夜风也不甚凉爽,玉楹只得不停的往自己身上淋水,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唾弃自己蠢的要命,什么主意都想不出偏想的这么个烂主意出来。
如此这般也一连吹了两夜的风儿,才算是如愿病倒了。可惜伤寒这类病就算在大宋,也并不是什么难治的病,她又不敢弄得自己太狠了转成肺炎就麻烦了,因此只好在被喂药的时候假装咽不进去,边吃边吐。就算被人压着舌根喂进去,她也找机会想办法用手指扣住咽喉吐出来,其难受程度实在是无以名状。
何况她病了之后,自然也无法再用糯米糕给身边侍候之人加料了,真娘盯她盯得紧,好在这具身体年龄幼小,自然抵抗能力没那么强,否则单靠身体免疫力也能慢慢好起来。
如此一连几天,玉楹饿的肚子里直打鼓,每日里都会有人喂她些汤水,可是毕竟不是饭食,最难堪的是她因着装病不能起**,每日里“放水”还得放在**上,好在没吃什么东西,否则她真承受不住在**上五谷轮回。
其实这几天她的破绽多得很,全仗着身为成年人的灵魂才险之又险的糊弄了过去。若是发生在一个大人身上,那么大家很快会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盖因她只是个七岁大的幼童,所以大家一时并未转过劲儿来。
玉楹只是不解,那些一躺在**上好多天的病美人儿,可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实在是饿的不行了,只觉得再不吃点东西很快就会去西天见佛祖了,为什么都三四天了,她的爹娘还没想到给她请神啊,只是一个郎中接一个郎中的请,这刚刚又打发出去了一个。
她看见那郎中走了出去,暗中吐了口气,加之腹中饥饿难耐,只得强迫自己睡去。正睡得迷迷糊糊中,突然被人连人带被的扯了起来,顿时一惊,不由自主的睁开眼来,自己的二姐怒气冲冲的看着自己。
真娘这几日已经因着显允的亲事打点忙的焦头烂额,娶妇跟嫁女可不同,太多的事情需要她做主打点,玉楹这一病,她更加吃不消,守着玉楹熬了两夜熬得双眼通红,疲态备现。
郎中出来开了药方,真娘实在打熬不住,只得叫玉韵去给郎中封些诊金,好好送了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