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家亲自又给在座各人斟满了酒:“大官人这话可算问着了,如若换了旁人,凭他甚样的巨商富贾,也休想一下子在这偌大的杭州城内站稳脚跟,各行自有各自的行头规矩,少不得耐着性子慢慢周旋试探,拜对了码头。可大官人您有令婿在后面保驾护航,宋大人,那是咱本地考出来的文魁星,这点子香火之情,凭他是谁,总得给三分面子,此事极易,做得,做得!如若不嫌弃,在下家中空铺子尽有,也都在那热闹行走之处,是极好的所在,可送与大官人给令嫒添妆。”
阮俊卿赶紧举杯谢过:“岂有此理,就算我贪了老哥便宜,铺子的钱也不能不给,生意人诚信为本,否则我成了何等样人了,还如何做得买卖,送这个字老哥再也休提。”
“哼,这么快就改口称兄道弟了,还真是会顺杆爬。”玉楹习惯性的鄙视自家老爹。她仗着年纪幼小,无甚男女大防,前后迈着小短腿出出进进,谁知听到了这一番话,当下心中大喜,这可真谓是瞌睡了就送来枕头,原来老爹早有在此置办产业的打算,亏得自己这些天还苦苦思索,如何诱拐呢,本来就稀薄的头发都不知道愁掉了几根哩。
可就算有了产业,爹娘也不会在此定居,怎么才能让他们呆在这儿不走了呢,还有大哥,好好地当什么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这可怎么脱身呐。玉楹烦恼的又揪住自己头上的几根毛,陷入了沉思。
真娘转眼间就又不见了小女儿,气得咬牙,这丫头怎的就不能安分一会儿。她站起身来,看见玉楹躲在前厅的屏风后面,两只小手揪着头发,梳的好好三丫髻都被她揪的乱七八糟,一脸呆滞状,不知思得甚事,轻轻走过去抱起了她,她也没反应。
真娘有些慌了,轻拍玉楹的脸蛋唤她,玉楹正想到关键之处,哪里理会。真娘见她还是没反应,顾不得男女之嫌,跌跌撞撞奔到前厅席前,“官人,官人不好了,你看楹儿,怎的又呆呆的。”
阮俊卿心里打了个突,小女儿自出生起带来的呆症一直是他的心头病,这二年眼见得好了起来,活泼泼的,怎的又犯病了。主人家娘子也跟了出来,见此啊了一声:“莫不是被甚物什冲撞了,失了魂了。”真娘病急乱投医,转身哀求道:“大嫂,怎的叫做失了魂,要如何医得?”
主人家娘子道:“小孩子魂魄不稳,眼又净,最容易被冲撞。若是吃了惊吓,极容易失魂的。可也怪,在我家中想必无人敢无礼于小娘子,怎的就被惊着了?”真娘思忖道:“莫不是来的路上被吓着了,一直没好?”主人家娘子听得话中有话,忙追问来路发生的事,真娘捡了主要的略说一些,不能说的含糊几句过去了,主人家娘子肯定的道:“必然是了,小孩子哪能吃的那般惊吓,当时魂魄不稳就该压一压的,拖至现在,这才发将起来。”
真娘求道:“大嫂,这可怎生是好,可有法子救我女儿一救?”主人家娘子忙安慰道:“大娘子莫急,我们这里西湖西面,有座灵隐寺,寺中和尚最是灵验,莫若诚心请得来做场法事,招一招小娘子的魂也就是了。”
阮俊卿慌忙道:“我这便去也。”抽身往外便走,主人家急忙拉住:“大官人,天色已晚,走夜路不是耍子,你又带了酒,且请了来这时辰也做不得法事,不急于一时,且自按捺,明日一早我陪大官人快马上山。”
阮俊卿没奈何,只得听了主人家得话,两夫妇急的团团转。楼璟却心下疑惑,他分明看见这丫头在眨眼,虽则一脸呆滞相,眼神中却丝丝灵动,哪里就是个失魂之人。玉楹暗暗叫苦,小舅舅,我知道您是个厉害角色,能不能表在盯着我看了,我根本控制不住眨眼啊,您老行行好,就放过我吧,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也不知有用没用才出此下策啊。
玉楹不过是太过忧心,一时想入了神。哪知阮氏夫妇因她出生带有痴症,极容易在这方面草木皆兵,玉楹刚刚被打断思路,正不耐烦要回话,听得那主人家娘子一句失魂,一点灵光,干脆就一动不动了。她也不知自己想做什么,但就是觉得顺着演下去是个很好的伏笔。
楼璟终于移开了目光,若有所思,轻轻用手中之扇在玉楹额头一点,玉楹暗中打了个激灵,这个小舅舅太精了,他这是什么意思,她慢慢一点一点用眼角余光去瞟楼璟,哪知正看见他对自己眨眼,顿时想哀嚎,我的妈呀,您老人家到底是个神马意思,划下道来,这么耍我很好玩吗?
阮俊卿坐立不安,还是想往外冲,楼璟也拉住他劝道:“姐夫,主人家的话句句在理,这个时辰,你就是去请,人家也未必肯来,还是把楹儿带回房间好好将息一晚,明日一早还得有精神赶路才是正经。”阮俊卿见小舅子也这般说,才只索罢了。
主人家娘子也随手招来个小丫鬟,吩咐道:“你去趟厨下,叫他们连夜出城寻那每日给府中担菜的,就说明日要早早来,多担些瓜果菜蔬,定要选那新摘水嫩的,预备做佛事哩。”又向自家丈夫道:“我今连夜收拾些个缎匹茶果,明日一并将了去。”
真娘擦了擦眼泪,向主人家娘子拜谢:“真真生受大嫂了。”主人家娘子扭身避过:“无妨,不值当什么,快些抱了小娘子去房中将息一晚。”
当下众人也无心吃酒了,便就撤了酒席,各自安歇。真娘抱了玉楹进得屋内,轻轻放在床上,又扯过被子盖好,就在床边坐下暗自垂泪。玉楹心疼母亲,又不想就此罢手,左右为难,备受煎熬,只得默默念着,一定要让父母就此留在杭州城,玉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