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润也料想不到隔府居然会来人迎他,急一整衣冠、拱手作揖:“真是折煞晚生了,老大人怎么能先来致意,要也该宋某自去拜见才对。”那曹事笑眯眯的:“宋大人说哪里话来,你看,你家在杭州,任职于扬州,我平江府就在两地之间,哪边都是近邻,你说,怎么能不来贺你呢。”附近听见这话之人无不暗笑,如此牵强附会之说,真真乃好大脸皮。
宋润又与县令及州府中人见礼,口中连称不敢。“宋某不过治下之人,怎敢如此劳动诸位大人。”钱塘县令脸上堆着笑:“宋大人过去虽是我等治下百姓,如今一朝登第,你我已是同殿之臣,该来,该来!”宋润告了罪,又与在场的同窗好友一一叙过,其他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搭了话,才暗中松了口气。
转身朝阮俊卿一躬到底:“岳父大人,小婿急于回家见老母,就此拜别,一应事务尽可吩咐家仆打点,小婿告退。”阮俊卿摆了摆手:“你自家去,无需挂念我们,现天已不早,明日我们夫妇上门拜望老安人,也好商量个良辰吉日,与你和婉儿毕姻。”诸人方知女方亲来送嫁。
早有宋润的街坊四邻闹哄哄的挤着来观,但见岸边站着数十人众,男女老少均有,打头的一干人等无不衣饰华美,气质迥异。更兼一群花枝般的女儿家簇拥着一位千娇百媚的小娘子,看主人家中只她年可十六七岁,便知这位是正主了。阵阵香气随风飘来,女娘们动作间环佩叮当,珠翠夺目,恰似王母娘娘座前一班仙女儿簇拥着那玉女,众人看得眼也花了,身也软了。更有那农妇村姑,仰着脸立住脚呆看,心下恨到,一般是娘生爹养的,怎的她就出落得恁般标致。
这边阮家打点起随身之物,早有县上大户人家借出了自家园子,安顿阮家去住下不提。宋润也急急往家赶,近得屋前,李氏等的心焦,踮起脚尖望眼欲穿,只她也知道,再怎的也没个母亲去迎儿的道理。忽见儿子身影由远及近、转瞬来到跟前,跪下叩头,顿时一把抱住儿子大哭起来。家人纷纷劝道:“二官人高中回来,天大喜事,如何哭得。”方才收了泪,张目细细观看儿子,见他华裳美服,气色极好,放下心来,母子叙话。
问及能留几时,宋润回道:“圣旨给了儿两月时间祭祖娶亲,儿便要动身去扬州赴任。”李氏点点头:“儿啊,这两样都是正经事儿,祭祖之事你需与族老们商议,娘一个女人家插不得嘴。我闻得四邻说你岳父岳母亲送新妇来了,你可明日去请来,娘与亲家也见个面,好好打点操办你的亲事。”
宋润未及回答,他大嫂在一旁抚了抚鬓边,插言道:“二叔可是讨了个有钱人家的小娘子,听闻极是标致的,只不知家来了我们可消受得了。”李氏剜了大儿媳一眼,宋馨凉凉道:“那也是二哥本事,二嫂生的标致,家道富足,性情温柔还识文断字,这才真真是戏文上说的才子佳人哩。”李氏打发她们出去:“都嚼得甚么舌头,还不去整治晚饭。”
闭上房门,转来对宋润问道:“润儿,我知你岳家家道富厚,也知扬州富庶,鱼米之乡,乃一等一的好去处,不使钱怎能够得。你实对我说,莫不是你岳家给你使了银钱的?”宋润踌躇了下:“娘,我也不瞒您,似扬州这等地界,光使钱也是万万不能够得的,婉娘的外祖家,乃明州一等一的书门士家,岳母的几个堂伯父和族中兄弟都在朝为官,儿这次也是亏得一位伯祖周旋,才能够选了扬州的。”
李氏大惊,她当初同意这门亲事,是被对方的嫁妆数目打动的,数万贯可是好大一注子财。如今听得对方不但有钱,还如此有势,心中为儿子一则喜一则忧。“儿啊,你岳家既然对你恩义,你便要好好待你浑家。但是我儿,男子立世,须对得起天地祖宗,切莫被些钱财拿捏住了,做些不忠不义之事。”
宋润跪下:“儿谨遵母亲教诲,再说岳父家也不是那等样人”,他想了想,还是把来时路上的事跟母亲略提了提,“大难临头之际,方能显出各人品行之可贵,危难之时岳父不忘送儿逃脱,自家却以身涉险,待儿已是情至意尽。”李氏心里哆嗦:“怎的这世道这般险恶,你在外定要多加小心,莫教为娘替你担惊受怕。你岳家既如此,想必也教女有方,如此你去为官,娘也就放心了。”
不提李氏谆谆教子,阮家这边所借住园子的主人家奉承新科进士,此时正大排筵席,宴请阮俊卿,楼璟带着施莫二老作陪,女眷们自在后堂吃酒耍子。阮俊卿也有心向他打探杭州本地事宜,故此也拿出十二分热情。两下有心,酒过三巡,愈加亲热。
阮俊卿举杯道:“我等刚来贵地,也不甚清楚规矩,敢问主人家,这杭州城内,何样生意好做得?”主人家呵呵一笑:“杭州富庶,人口众多,南来北往,客商无数。稻米、茶叶、丝绸都是极好的买卖,敢问大官人,缘何有此一问?大官人自京城而来,天子脚下,甚么没见识过,想来也不甚稀罕这些。”
阮俊卿叹了口气:“只因小女嫁在此地,她自幼被拙荆娇养惯了,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虽给她陪嫁些个钱财,坐吃山空也有吃完的一天,拙荆爱女心切,恐她委屈,思量在本地给她置办两个铺子,故而有此一问。初来贵地,可别犯了什么忌讳才是。还望主人家提点一二。”
主人家慢慢押了一口酒:“不知大官人瞩意何种买卖?”阮俊卿道:“家中在京城也开得个绸缎庄,我也闻得杭州丝绸是极好的,做生不如做熟,请问主人家,可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