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整整一个白天,大家俱都缓过惊吓和疲惫来,晚上每只船各处俱都挂起了灯笼,照的到处一片灯火通明。
楼璟叫船队停伫整顿,在自己船上设置了齐齐整整的席面,宴请所有的人。阮家夫妻坐了上座,宋家兄弟和萧木伦、二老俱让在客座,楼璟自己下座相陪。
几个女孩子因是家宴,也就一起坐了。冉伊伊换过了玉婉的衣裳,也凑了过来。她性格大方,美貌伶俐,是个自来熟,又大了玉婉几岁,更兼走南闯北见识广阔,谈吐极为诱人,很快就把几个女孩子吸引住了,几个人交头接耳嘻嘻哈哈的不知开心些什么。
尤其是玉楹,仗着自己年幼,径自扑过来要她抱。在她的身上,玉楹感到了极为熟悉亲切的气息。宋代女子虽不像后世被束缚的那么变态,但也只是相对开放一些而已,贞静、娴雅和稳重还是被时人所提倡的品德。
自家二姐和宋馨算是比较不淑女的了,也不过只是年幼贪玩了一点儿,在人前、用餐以及一举一动中还是透着这个时代特有的恬和气息,似乎这个时代的某些东西已经融入了骨子里。冉伊伊却不一样,在她眉飞色舞、双手比划谈话时,显得生动鲜活无比。她的一举一动,更接近现代女子一些特质,这使得玉楹对她好感倍增,极为亲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楼璟轻轻拍了拍手,里面响起了一阵欢快的异样乐声,飘出来一队舞姬,个个轻纱遮面,眼波流转,身上华丽的舞衣堪堪遮住浑圆的胸部和下身,裸露着雪白的臂膀和柔软的腰肢,小巧的肚脐上嵌着的宝石熠熠生辉,修长的大腿在舞动时若隐若现。
玉楹的眼睛立刻瞪得滚圆,这、这不是肚皮舞嘛,这是一群阿拉伯舞姬啊。好在她前世生活在资讯发达的世界,没少在各种电视网络杂志上见过,所以很快回过神来,擦了擦口水,向现场众人望去。
除了小舅舅还是那样嘴角含笑不动声色,宋家兄弟、萧木伦一干人甚至包括自家爹娘全部都张大嘴巴愕然在那,看样子是被惊喜到惊吓了,那两位老者却眼角眉梢也没得抬一下,自顾自的喝酒吃菜。几个女孩子脸都羞的通红,遮遮掩掩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
唯独冉伊伊一双美目炯炯有神的紧盯着,不过她盯的不是场上舞姬,而是楼璟,连抱着玉楹的手都绷得紧紧的。心下暗自得意:“哼哼,我跟了你来就是为了防这个的。”她知道楼璟手下有十几个大食买来的舞娘,她老爹自己也有几个胡姬侍妾,所以打起来十二分精神盯着楼璟。
楼璟目光扫了一圈,众人之态尽收眼底,举杯笑了笑:“这是我在大食那边带回来的几个舞姬,各位看这异域风情,可还入得眼?”
众人渐渐恢复了常态,宋润首先称赞:“不错,以前在书中曾读到过‘金环皓腕,雪藕清泉莹’,形容胡姬如此之妙,当真百闻不如一见。”玉楹吓了一跳,他怎么敢当着大姐面称赞别的女子呢?偷眼去看玉婉,却见她脸上并无异色,甚至隐隐还带有赞同感。
又听自己爹爹也说道:“以前在汴梁,胡姬之风情就享誉京城,只是东京里恁般少,无缘一见,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玉楹更是惊吓万分,再去看娘亲也面无怒色,只是略带好奇的看着场下众女子。心中纳闷,这古代女子的想法真是不可琢磨。
其实不是她们不吃醋,而是没必要吃醋。宋代是个文雅浪漫的时代,是一个少年人“骑马倚蓝桥,满楼红袖招”的时代,是一个“玉趾回娇步,约佳期”的时代,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时代,更是“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的时代,女性们欣赏爱慕有品位的男性,不但包括对文学艺术和衣食住行的精致追求,也包含了对美丽的鉴赏。
在她们看来,称赞一个美貌的歌姬,跟赞扬一身美丽的衣服、一件精致的宝玩、一副绝妙的诗词没什么区别,宋代的歌姬都是被“物化”了的,可以随时拿去买卖交换,根本不存在威胁性。不止宋代,被公认的女性地位最高的大唐,也常有歌姬侍妾被买来送去。宋代欢饮乐宴狎妓成风,若哪个文人没出点风流韵事,都不好意思被称为风流才子。
因此作为他们的正妻,也许是风气的潜移默化,也许是不得不认命的漠然,总之只要男人不正式收进家中给予名分,那就基本无视了。这不得不说,究竟是那些迎来送往的歌姬的悲哀,还是这些出身良好教育得体的女子们的悲哀。
冉伊伊却是因为有自己老爹的前车之鉴,又是自小被岛上众位叔叔伯伯疼宠着长大,对中原礼教接触甚少,才会养成这种护食的个性,连心上人多看一眼别的女子也会警惕。
楼璟却是很满意,他未必不存了试一试在座人的想法,看见姐夫和外甥女婿目光虽带着欣赏,却并无垂涎艳羡之色,大为高兴。至于萧木伦,必须得如此试探一番才能放心留他与姐姐家中亲近。
这个小小的艳色插曲就这样过去了。散了酒席,真娘唤过楼璟,向他询问冉伊伊的家世。楼璟有点支支吾吾,真娘急了:“你们俩尚未成亲,就这样整天在一起像得甚么样子,你年纪也不为小了,还想耽误人家女子到何时?”
楼璟无奈,只得跟真娘一五一十交待清楚了冉伊伊的来历,以及两人的相识过程,他不希望这件事情隐瞒姐姐,更希望自己和伊伊能得到最亲之人的谅解和祝福。
当年楼璟被琴太公领着走海,几次下来,路也约莫走熟了,便自己拿出钱来单干。虽则那时他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因有着一股子的狠劲儿,聪明好学又博文广记,居然也做得像模似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