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迎来的那几只大船,打头的一只船上,船头两边各分立了十来个拿武器的汉子,腰里俱都别着短刀,簇围着中间的几个人。
那几人有老有少,为首一人却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长身玉立,眉清目俊,骨秀神清。手中拿着一柄描金贴象牙折扇,尽显风流之态,只是那双俊目之中微微泛些冷色,正一眨不眨的盯着江面看。他两旁各站了一个小厮,都伸长了脖子一起往前看去。左后方的老者身材魁梧,紫棠色面庞,双目如电,转动间直射出寒光来;右后方的老者却白净面皮,慈眉善目,捻须不语。
待离得阮家船越来越近时,左边那个小厮跳将起来:“是阮大官人,我看见他了,想必这回真是大娘子家中的船了。”右边小厮也接口道:“没错了,可算接着了,爷你可放心了,只是奇怪,怎么大娘子家中的船来的如此狼狈?”
青年也看清了船上之人,微微显出些激动神色,又听小厮这么一说,定睛看去,阮家的船慌慌张张,状如逃命,不禁冷冷一笑:“想必有什么不开眼的东西在追着姐姐姐夫,我倒要看看是哪路货色。”下命令:“让开位置,喊话叫阮家的船过来,我们包围上去,看看后面是什么牛鬼蛇神。”
阮俊卿等人本来正在慌张,对面大船太高,他们抬眼看去反倒逆光看不甚清楚。突然对面传来喊声,有人又蹦又跳向这边挥手。阮喜凝神看去大喜:“大官人,是招财和进宝,我们有救了。”阮俊卿也看清楚了船头之人正是自家小舅子楼璟,长舒了一口气,瘫软下来,急忙命船迎上去,进了那些船的包围圈。
大家还来不及叙话,楼璟当即指挥自己的船队堵上缺口,迎向后面追来之人。那伙强人正追的急,眼看就追上了,突然横杀出来一路人马,让过自己目标,反向自己这群人迎过来,都面面相觑,莫不是哪条道上的朋友,也来口中抢食?
楼璟对了那首领一抱拳:“不知是哪路朋友,追着在下家姐的船只不放,不若卖小子一个人情,各自调转船头,山不转水转,凡事且留一线,日后也好看相。”
还未等那首领回话,楼璟身后转过一人,清叱一声:“还与这等小贼费得什么口舌,既敢追杀你的姐姐,那便是追杀我姐姐,冉家儿郎们,与我射杀这厮。”左右之人当真挽弓搭箭,朝小船射去。楼璟大惊,急忙喝止,紫棠色脸儿的老者却看着眼前这人微微一笑,似是对这发号施令之人极为宠溺。
那首领大怒,这人怎么一点道上规矩也不懂,手忙脚乱躲过这阵箭雨,向那下令之人看去,原来只是一个年可十八九岁的少年。少年身材娇小,面目却美如冠玉,一双灵动的美目正嗔怒的看着他。
首领见自己手下好几个中箭,虽则对方来了帮手,论人数还是自己这边占上风,心下窝了一肚皮火,呵斥那少年:“既然双方叙话便不该动手,如此这般强横,想是你们要手底下见分晓了。”说完顿生后悔,怎么一时火大说出这话来,对方也不是好惹的,眼见得自己将损失惨重,只得硬着头皮故作平静。
那少年刚要发怒,却又看了楼璟一眼,强自敛下怒色,朝他们冷笑一声:“休说你们这般内河中小小水贼,也敢来惹我?你等也须有两只耳朵,闻得我爹爹冉将军的水上威名,看在我家兄长急于跟姐姐见面的份上,饶了你们,速速逃命去,不要惹得小爷兴起,杀你们个干干净净。”
那首领大怒,刚要回话,突然想起一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朝那少年拱了拱手,一言不发喝令退去。手下有不明白的,奇道:“怎的那小白脸说了句话,大哥便这般听话,说走就走了?”
内中有老成的急忙嘘声:“噤声,说不得,那不是个小白脸,那是个丫头。你没听她自称姓冉,说她爹爹是冉将军。在我等水上好汉勾当中,谁人不知听海岛冉将军大名,更兼他那个煞神般的女儿,惹恼了她,芦天荡那帮人就是下场。唉,咱们这是出门没烧利市,撞着了这个魔星,恁般晦气。”
提起芦天荡之事,问话之人不做声了。南方多水,更兼大小江湖河流不计其数,不但有长江天险,太湖、洞庭、孟河等等大的去处,小的便是数也数不过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由此而生的大大小小水上势力少说也有数千股。
内中成得些个气候的,便是千数人聚集,独霸一方,也做些个正经生意兼打家劫舍;小打小闹的,也有十数人做一堆,平日打渔生活,间或一起做上一两笔买卖。待到官府来收剿时,往那四通八达迷宫似的水路一钻,官兵哪里寻得影去,况且不知多少官府与之勾结哩。
芦天荡是长江下游一个去处,内中有一伙强人,规模不大不小,也有几百人手。干这行日久了,做的手滑,一个个便也凶神恶煞的,江湖上有些名气。两年多前,在附近截得一只船,取了财也罢了,偏看上了船上的一位小娘子,强拉硬拽抢去做浑家,惹得那女子要投水而死,被路过的一伙人救了上来。
芦天荡众人见那伙人为首的少年生得俊俏,嘴里不干不净说了几句荤话,惹得那少年大怒。当天晚上,一夜之间,芦天荡这一伙人被屠了个干净,连只鸡都没留下来,手段极其残忍利落,只墙上留下字迹“杀人者听海冉伊伊”。
由此听海岛的冉家震惊了各路水贼包括当地官府,引起极大恐慌。大伙陆续打听得,冉家原来不是在内陆江上湖内,大本营却是在海上,是一群海盗。听海岛是泉州一带海外岛屿,岛上数万之众,据说全是穷凶极恶之辈,冉伊伊便是岛主冉云帆的独生女儿。
海上战斗不比内陆,那是真正的凶涛骇浪。久经海战的听海岛众人哪里把一段小小内河的强人看在眼内,便是沿海官府听得听海岛三个字,也无不头疼,哪敢正眼瞧他。因此江湖上人人都尊称冉云帆为冉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