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木伦把她抱起来,看着远处出神,自言自语:“我的家乡,可没这样的大江大河,那里有好多小河小溪,我经常下水摸鱼哩。”玉楹知道他想家了,故作天真的问道:“你家离这里远么?你以后还回去吗?你爹娘呢?他们说你的名字很怪,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萧木伦看着怀中小娃娃眼里的好奇,指给她看:“往北很远很远,那里没中原这么暖和,也没这里热闹富裕,但还是很美很美的,冬天积雪几个月不化,我们还可以进山去打猎,夏天漫山都是果子,不过可酸哩。只是,”他眼神黯淡下来,“我没亲人在那里了,再也回不去了。我的名字呀,木伦就是河流,我的名字就是家乡的水。”
大概觉得自己跟一个娃娃畅诉思乡之情很不好意思,萧木伦有些自嘲。玉楹认真看着他:“那就别回去了,在我们家住下吧,我们来当你的亲人。”反正乱世将要到来,先拐几个保镖来家。萧木伦有些惊奇,看着她眼中的认真,心中微暖,摸了摸她的头没回话,估计认为小孩子奇思妙想没当回事。
玉楹急了,还要再说,阮俊卿过来抱过她,埋怨道:“又乱跑,还来烦你萧大叔。”玉楹搂着爹爹的脖子撒娇:“我是想叫萧大叔留在咱家嘛,我喜欢他的木船。”阮俊卿心中微动,自家既然想在杭州一带置产业,以后两地往来须少不得的,家中确实缺乏一个惯走道路的得力人。
便跟萧木伦商量:“虽则小女言语幼稚,但是在下也有此念。我大女儿此次嫁往杭州,以后少不得来往书信礼物,我想留足下弟兄在家中帮衬,衣食酬劳方面无需担忧,都在我身上,且决不拿足下做奴仆看待,只做一般伙伴,不知意下如何?”
萧木伦寻思了会,有点动心,他当初跟几个伙伴逃出来时卷了几件皮毛,只听说大宋京城好过活,便来汴梁后卖掉在城外远处买了座小庄院,一伙人住着,生活也不是很宽裕,且以后大伙儿还要成家的。要是投了阮家,不用到处帮佣打工,有固定的生活来源,主人家也不是那等刻薄的,最好不过。
主意既定,向阮俊卿叉手告到:“主家既有意提挈,某怎敢不知好歹,容我跟弟兄们商议一下,这次路走完了,再从长计议。”玉楹乐了,虽然几个人在金国大军面前什么也不是,但是身处乱世,多一点武装力量总是安心的。
过了夜,开往镇江府。从镇江府一路南下,过了常州,船上扬着满帆,稳稳渡着,眼见得快到平江府,江上忽然起了大风,白浪翻滚,波涛汹涌,一个浪头打过来十几丈高。茫茫水面,前后看不见舟船。船家无奈,只得收帆拢岸,把几只船绑缚在了一起,抛锚系缆,停靠在一片芦花荡中,等待风浪过去。
天色渐晚,阴暗不定,风渐小了些,船家过来回话:“官人,虽则风散了些,不过还是足够翻得船,现夜色近晚,周围荒芜,前后无人的,怕有什么差池,不若在此歇一夜,等天明风住了再行。”
阮俊卿也怕黑夜大风中行船出错,同意了,停船造饭,要住一夜。萧木伦皱了眉头,过来找阮俊卿:“主家,我刚才细细查看,这里周围草丛虽浓密,却看得出人活动的痕迹,只是附近甚是荒凉,前后又无人家,哪里来的人,恐有些蹊跷。”
阮俊卿沉吟了下:“纵然有些不妙,也没奈何,这般大风不能黑夜行船,叫大家打起精神,全部结束停当,兵器不能离身,也别沉睡,尽量警醒些。”
玉楹看了一眼外面,黑压压的,刮的风鬼哭狼嚎的,心下害怕,这正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啊。古代就这点不好,再繁华的城市之间,也有这类荒郊野外的地带。又见自家人也不少,略觉安心,吃过饭,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的睡去,突然听得一阵吵杂,顿时一激灵,爬起身来,向外望去。只见一片灯火通明,从离岸不远处往这边奔来。自家的船已经解开缆绳,正往江中划去。
萧木伦因心中疑惑,吃了饭也不睡,披了纳袄从船舱出来,与留夜的两个弟兄低声谈话。三更天时分,突然耳朵一动,闻得些个响动,伏地听了听,认得大批人马正冲船奔过来。急忙站起来,和两个弟兄分别通知大家,好在人人都是穿好了衣物,准备了稳妥的,起来解开绳索,划向江中。
岸上那一群人举着火把,指指点点,也不甚着急。萧木伦暗叫不妙,这帮人既然安居在两岸山头,焉能没有水中手段。顾不得风大,急叫开快些。四只船急急如漏网之鱼,拼命往前驶去。萧木伦的人和庄客家丁,均人人拿着武器,站在船的两边。
真娘抱着玉楹,搂着玉韵,玉婉也揽住宋馨,全部心下惶惶然,带来的丫嬛也全挤做一团,簌簌发抖。船不顾大风,向前走出约二三里,后面水声湍急,几十只小船如离弦之箭,急速追来。
一时间声音大作,随风飘过来隐约听见“前面的船速速停下,全部钱财上交,还能留得性命在,否则取你等性命时便不要后悔。”阮俊卿也没了主张,他不能判断后面之人说的话是真是假,眼见得对方人多势众,要是能舍财留得性命,他心中倒也情愿。
于是他看向萧木伦,萧木伦沉稳的脸上不见慌色,只一味吩咐加快船速,又命人将早准备好的火油拿出来,又不知从哪摸出十几张弓来,用火油侵了布,包裹在箭头上,点燃了,张弓搭箭,看得真切,一箭向后方最前面的小船射去。
虽然江上风大,但是两边距离不算很远,双方彼此又火把通明,萧木伦射的是船又不是人,所以那一箭稳稳扎在了小船上,那等木质小船虽速度轻快,体积却小,被这一火箭牢牢扎住,眼见得风涨火势,噼里啪啦燃烧起来,船上之人纷纷跳入水中,被后面的船救起。
萧木伦这边一行十余人,纷纷搭弓,十几只火箭飞速而去,顿时又三四只小船着了火。剩下的小船大怒,急速前行,想包抄过来,料想对方也没多少人,一旦接近,那就是任自己宰割了。
萧木伦不慌不忙,又掏出几段竹节来,绑缚了箭上,点燃了引线,这次对准小船中人,一箭射去,同时配合着箭簇拿过一边他手下之人用烧红铁锥烙透的火球往集中处一抛,空中“嘭”地一声响,火球爆炸开来,周围顿时嚎喊声一片,离得近的一人最倒霉,被炸了个正着,眼见得活不成了。其他人也多少带伤,虽不严重,架不住被波及到的人多。
阮俊卿大喜,忍不住问道:“原来萧兄弟带了火器来,怎的不往船上人的身上炸,一下子也能炸死五六个。”
萧木伦苦笑:“这点火球还是我费尽心思搞来的,本就没多少,爆炸性也不甚强烈。死的那人是我先前射出去的火药箭在他体内炸裂开来,借助火球烟雾遮掩,让对方以为他死于火球,余者受伤是因为火球内掺杂了碎瓷片,此法只好一时以爆炸声、烟雾吓住他们,使他们心中胆怯,却无太大杀伤力。”
果然几只火球一扔出去,剩下的那些小船学乖了,不再逼近,只在后面远远吊着船尾,不靠近也不离去。为首之人冲了这边喊:“不知船上何处好汉,端的好手段,失敬失敬。不过你们火器料想也带的不多,我们拼却死几个弟兄,跟着不出二三十里,就能将你们拦下。只是看你们人也不少,拼死恐双方伤亡过多,不如大家各退一步,你等留下一半钱财,我们放你们过去。”
阮俊卿犹豫不决,萧木伦皱眉:“他说的都是实话,若是铁了心消耗我等,不出半天必然被其追上,但是若要与之讲和,一旦停船献出财物,到时放与不放我们一念之间,这等强人说话不可全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