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远,宋润正琢磨要不要跳车呢,只是碍于对方人多势众,且这马车好像有急事,行的甚快,若是跳下来摔了腿,走不出几步,还是得被人拿住。
正思忖间,外面一阵哗闹,马车骤然停下,宋润被震得东倒西歪,定定心神向外看去,倒抽一口冷气。
一群拿着棍棒之类武器、脸上用炭墨擦的黑黑的、身上衣服也破烂不堪、强盗模样的人团团围住马车,正在那里叫嚣:“留下值钱的东西。”
驾车的俩人和车前坐着的俩人惊疑不定,显然拿不准是真强盗还是假的。要说是真的,汴梁城外出现强盗绝对是个笑话,要说假的吧,这群人又气势汹汹的,明显来者不善。
好汉不吃眼前亏,四人下车弯腰打躬:“好汉爷,车内并没的甚么值钱东西,只我家小主人在内,诸位高抬贵手放了我们过去,家主人定当厚报。”
为首的那人一歪嘴:“你说没有就没有?弟兄们,搜一搜。”众人一拥而上搜了个遍。
其中一人喊道:“大哥,真个没东西,就一个人在里面,身上还挂满了绫罗绸缎哩。”
为首那人沉吟不语,旁边有人提醒道:“大哥,咱们留下他家小主人,他家必然拿钱来赎,岂不是比空手的好?”
那大哥一拍大腿:“就是如此,留下这个年轻的,你们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快拿三千贯来赎他儿子,我们明日午时就在这里等他。”言毕不管三七二十一,架了宋润就走。
那四人暗暗叫苦,眼睁睁看着这群人带着宋润走了,垂头丧气的回去报信了。
那群人带着宋润往草丛一钻,弯弯曲曲走了不知多久,居然停在一座庄院前。为首那人恭恭敬敬对宋润一抱拳:“宋相公,暂请入内压压惊,敝主人在家中等候。”
这时里面迎出来个妇人,挽着一头青丝,发上包着手帕,近前行礼:“这位相公,还请跟奴家进去换身衣服,梳洗一下。”
宋润此时云里雾里,不敢违拗,只得跟着去了。
留下的那些人相视着哈哈大笑,其中一个嘴快:“小喜哥,咱们反正擦了脸,谅他们也认不出来,何不抢了人就跑,还非找个借口做这场戏来留人。”
阮喜边走边擦着脸:“那家漆器铺的主人不是好惹的,听说跟开封府尹有些关系,他的一个什么妹子给了府尹大人做妾,否则一个无赖岂能发家。咱们犯不着得罪他。要是抢了人就跑,日后宋相公真做了咱们姑爷,被他家知晓定起疑心,宁得罪君子也勿得罪小人,那就是一家子小人。然而这样做,以后就可以说是咱家无意中救了宋相公出来的。”
问的人恍然大悟,又有些忧虑:“那明天他们去赎人怎么办?”
旁边阮乐敲了他一下:“你真笨,他家悄悄抢了的新科进士,又被强盗虏去了,你觉得他们敢声张么?巴不得装聋作哑才好,哪里真会去等咱们,反正他们以为宋相公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宋润跟着那妇人进了里面,见屋内装饰的富丽堂皇,颇有品味,不像强盗人家,有些放下心来。梳洗完毕,出来之后那妇人福了褔:“请上车,我们送相公回城去。”
宋润还了一礼:“这位大嫂,多谢你家救了我,回去必当报答。”
那妇人掩嘴一笑:“不敢当,虏你的那些歹徒有些背景,我家不愿得罪狠了。是以我家主人让下人假扮成强盗模样,救你下来的,要谢去谢我家主人吧。”
就这么,宋润就被带回了阮家。
真娘听完丈夫讲述,也笑得腰软:“倒也亏得你做出来,不过你也须谨慎些,千万别与那些当官的纠葛,再说这位小官人家中到底怎么个情况,也须打听清楚些。”
显允三兄妹在一旁更是大开眼界,原来姐夫还是这么骗来的。
阮俊卿一甩袖子,得意洋洋:“我办事你且放把心放进肚内,我挑的俱都是名次中下游、家中背景简单的人,那些一甲二甲和官宦人家出来的官人们,我才不会去动呢,那些都是贵人们相中的。家中这个就是极好的,背景简单,人物轩昂,知中榜后并不得意忘形,又与孙员外郎家中熟识。我一路观察,其遇惊变不显六神无主,随遇而安,到得庄子内立刻判断出自己获救,且是不忘礼貌,既不是那等见不得世面的,也不是读死了书不通俗务的。”
真娘低头想了会,叫过柳氏,讲明情况,“此时我家是他恩人,奶娘你去探探口风,道我家将女儿许他,看他如何说。”
柳氏喜上眉梢,“咱们家婉娘那是极好的,不怕他不满意。”
宋润被请入前院的一个厢房,刚坐下便有两个清秀丫头上来献茶献果,门口却有两个人站定,不容他出去。心里不由犯疑,“既是好意救了我,如何又不放我走?”
看房间陈设讲究,下人们进退有秩,言语得体,“此必是大富人家,我也只是一个新中的身份值钱些,难道想趁此与我结交?”
耳听得房门响动,他急忙起身整了整衣冠,却看见一个老妇人进得屋内,衣饰整洁精致,气度沉稳,见了他上下打量几眼,微微显出满意之色:“相公请坐,不必多礼,老身是主人家的管事婆子,家中主母得知贵客来家,叫老婆子前来致意。”
宋润急忙道谢:“深感厚意,不知主人何在,容我当面相谢,此时天色已晚,我的小童见我不归想必着急,烦望稍个信便好。”
柳氏笑了起来:“相公不必着急,吃过晚饭再走不迟,我们自会派人送信贵管家。”
因坐下慢慢与他叙话,套问他家状况,一点一点说到正地方:“家主母有位小娘子,年可二八,工容俱妙,相公你又尚未娶亲,不若许给相公做个妻室可好?”
宋润也领会过其意来了,婉言拒绝:“承蒙抬爱,只府上家大业大,小娘子想必娇养在深闺,在下家中淡薄,小娘子如何受苦得过?”
柳氏闻言有些不悦:“既是嫁了你,便当同甘共苦,怎会嫌弃?我家小娘子不是那样的人。况且我家中早已为小娘子完备了妆奁,十分之丰厚,足有数万贯。相公你又是新中,选了官出来,夫妻快活过日,怎说的受苦。”
宋润只是不允,柳氏怒了,一拍桌子:“想是相公嫌弃我家不过商贾人家,配不得你的身份,故此再三推拒。”
宋润急了:“妈妈休如此说,在下蒙你家相救,感激还来不及,怎敢嫌弃?实在是我已有心上之人,还指望与她连理,怎好别聘你家?”
柳氏再料不到居然是这样,呆了一呆,想了想问道:“不知是京中谁家小娘子,得相公如此看重?”
宋润脑海中闪过玉婉的面容,有些惆怅:“我也不知她家姓甚名谁,只是一面之缘,原是我痴想罢了。”
柳氏笑了起来:“原来如此,不过就见了一面,无非是容貌生的好些,引得相公心系。相公实是痴了,如何‘现钟不打,倒去敛铜’?料想我家婉娘子绝不在她之下,况且我家有名有姓,有家有业,不比那水中月镜中花来的强?”
再三相劝,宋润只是不应,柳氏一怒起身:“还请相公好好斟酌斟酌。”径自出门去了。
宋润今日起得大早看榜考试,中午又在皇宫之内没怎么吃,经过两番惊吓,又饥又渴。柳氏一怒而去,茶饭半响也没人给送,门口两人又不许他走,饿的饥肠辘辘,坐那两眼发直。
柳氏回去一汇报,阮俊卿当时就怒了:“居然嫌婉儿比不上别的女子,把他扔出去。”
真娘也叹息了一回:“听奶娘说他人品条件,着实不错,堪称良配,只是与我家无缘,罢了罢了,结个善缘,好好请他吃了饭送回家去吧。”
显允在一旁心下恼怒,“什么男子条件这般好,居然不肯娶姐姐,待我去戏弄他一番出出气。”向两个妹妹使个眼色,玉韵玉楹会意,三人悄悄走了出去。
对着两个妹妹一说,玉韵当即赞同:“就是如此,要我说该好好打他一顿。”玉楹也暗自不高兴,居然看不上我家,看不上我最最美丽温柔能干的大姐,我要去泼他一身冷水,再放院子里冻上一夜,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