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简易暖水袋不错吧?”
“真有你的,这种办法也想得出来!”周止诺终于知道,陆坤出去买了瓶水,然后把水倒掉,灌了热水。又怕烫到她,另买了一条毛巾裹着瓶子,这样来给她的手取暖。
“这办法还是我同事告诉我的。有一回我们去外地出差,那地方很偏僻,工地周边也没有商店,住的地方又冷。我没有暖水袋,他们就教我用水瓶灌上热水放被窝里,还挺管用的。”
“以后要是冬天出差,带一个暖水袋。”
“好。”
“我拍个照留念,嘿嘿。”周止诺掏出手机,把输液的手和手下的“暖水袋”拍了张特写,发到了微信朋友圈。
陆坤看着她傻笑的样子,忍不住笑说:“刚才的狼狈样子怎么不拍下来呢?对了,还有样本。”
“去你的!”周止诺恨不得拿手机砸他,“警告你,敢把我的糗事说出去,有你好看!”
“我可没你那么闲,什么事儿都晒朋友圈。”
“对了,”周止诺像是想起了什么,“我教你玩微信吧,你上次不是说没开通微信吗?”
“好啊,”陆坤掏出手机,“周老师,请多指教。”
“学会了,方便你‘打飞机’。”周止诺忍着笑,一语双关地说。
陆坤知道她脸上那抹坏笑的含义,也笑起来,把凳子拉近一点儿,手机递到周止诺的跟前,叹口气说:“这年头,拜腾讯所赐,姑娘们都能在公众场合打飞机了呢。”
“喂喂喂,看不出来,你变坏了!”周止诺伸手在陆坤的脑门儿戳了一下。
输液结束时已经十一点多,周止诺的脸色好了很多,陆坤掌握了微信的使用方法,还成功地把自己和周止诺的“飞机大战”成绩都打到了各自朋友圈的第一名。周止诺小小得意了一把,把成绩截图发到朋友圈,好一阵炫耀。戴安评论了一句:“看来今晚跟男神的重逢很不错嘛,六七十万的水平一下子就飙升到两百三十万。可是,怎么守着男神还打飞机呢?”周止诺坏笑着回复她:“你见‘作者’见得怎么样?是‘切诺基’吗?”戴安没再回复。
“你现在住哪里?我送你回家。”陆坤照顾她穿好衣服,出了医院的大门。
“太晚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先回家休息吧。我已经没事了,你看,我又变回女金刚了!”周止诺嘻嘻哈哈地笑着,还举起两只手做了个金刚的造型。
“不想告诉我地址?”陆坤没笑。周止诺的笑容也渐渐消失,有点尴尬地说:“怎么会呢?你不是说前段时间一直很忙吗,今天好不容易闲下来了,还陪我在医院待这么久。我想让你早点回家休息。”
“我不累。”陆坤说着就抬手叫了辆出租车,“走吧,我送你。”
一个晚上都和他在一起,还经历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现在还要他送回家,周止诺坐在出租车里,心里非常有满足感。她低着头摆弄手背上的创可贴,刚才针头扎过的地方渗出一点点血迹。车里播放着交通广播,刚好讲到新车的保养,周止诺忽然想到陆坤的新奥迪,不禁问了一句:“你今天没开车?”
“什么车?”陆坤一愣。
“上次你不是和甄诚一起买车吗?奥迪?”
“哦,”陆坤明白了,“我哪儿买得起啊,那是甄诚替他爸爸挑的。”
“你这个女婿不错嘛,已经开始帮岳父选车了。”周止诺说这话的时候并不看他,只低着头摆弄手背上的创可贴。
“你别老弄它了,粘得好好的,万一掉了还得重新粘一个,针孔沾了水不好。”陆坤没接她的话,抬手拉了一下她的手。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只剩交通广播的两个主持人兴高采烈地谈论一款刚上市的新车。直到司机问了一句:“是这个小区吗?”周止诺才意识到,到家了。
分手之后,周止诺离开了与陆坤合住的小筒子楼,自己租了这个房子。她故意切断跟他的所有联系,还叮嘱身边几个他认识的朋友不许向陆坤透露她的消息。三年过去了,没想到他会有机会来这里。可惜她没有勇气开玩笑喊他“护花使者”,虽然他真的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充当了这样的角色。
“家里很乱,你不许笑话我。”周止诺抢着开门,然后冲进去,手忙脚乱地把玄关处乱扔的鞋子、袜子、围巾和包胡乱规整了一下。
“别藏了,又不是没领教过你的收纳本领。”陆坤无奈地笑。
周止诺手里正捏着一条丝巾想把它丢进壁橱里,听他这么说,干脆就不再花心思,随手又把它放回刚才的位置。
“反正我就是个邋遢鬼,你又不是嫌弃了一天两天了。”
“我可没嫌弃过,只是建议你稍微有点儿条理。”
“那还不是嫌弃?!”
“是建议!”
“是嫌弃!”
“是……”陆坤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然后叹了口气,“算了,你还生病呢,省着点儿力气吧,等病好了再跟我吵架。”
“我才没和你吵架呢。”周止诺的话音未落,肚子里“咕噜”一声。她的房子紧挨着三环,外面车来车往,挺吵闹的。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两个人都听到了她肚子里的声音,然后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饿了吧?晚上吃的东西吐的吐,拉的拉,都没了。”
“讨厌!你怎么那么恶心啊!”周止诺被气得笑起来。
“有吃的吗?要不要我去帮你买点?”
“我想吃炸鸡排。”
“胡说八道。医生不是说你肠胃不好嘛,刚生了病,不许吃那么油腻的东西。我给你煮点粥吧。家里有米吗?”陆坤说着,脱了外套,往厨房走去。厨房很小,没什么烟火气,一看就知道主人不怎么开火。他一边洗手一边埋怨周止诺:“这么大了,还是没学会照顾自己。工作不忙的话下班回家做饭吃吧,干净,还有营养。”
“之前室友在的时候我们是一起做饭吃的,后来她出去跟男友合住了,就剩我一个人。我把房子整租下来,想把另一间转租出去。来过好几个看房子的,不是嫌房子不好就是嫌房租高,或者有想租的,我觉得人不太好,没同意。我自己住,没什么心情做饭。”
“净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难怪肠胃不好。”陆坤拉开灶台旁边的一个小柜子,里面装着周止诺囤积的大量方便面、方便米粉、方便米饭。“以前就跟你说过很多次,烧点儿水加点儿青菜进去煮面条的时间不会比泡方便面多多少,你呀,就是不听话。”
周止诺这次没有还嘴,而是微微皱了眉头,一只手抵住胃。
“怎么了,胃又疼了?”陆坤立刻紧张起来。
“我去喝点儿热水。”周止诺弯着腰慢慢朝饮水机走过去,走着走着一阵恶心,俯身又呕了一口水出来。陆坤顿时吓坏了,赶紧冲过去问她:“是不是又难受了?你进屋休息,我帮你倒水。”他把周止诺扶到房间里,照顾她躺下,然后倒了杯热水放到她床头的小桌上。
“刚才输完液好好的,怎么这么快就反复了?难受吗?要不要我打120?”
“不用。我又不是灯草做的,没那么容易就散架。”周止诺嘴硬,身子却软。头陷进软软的枕头里,整个人好像落入了一个无比蓬松的大棉花团,并加速度嗖嗖地往下坠。“这下好了,我终于能请病假了,我都三年没请过病假了。”
“快躺好。”陆坤摸了摸周止诺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不烫,不发烧。我去给你煮点粥,吃点东西可能会好,就算再吐也有得吐,你现在吐的都是消化液,太伤肠胃了。”
陆坤在厨房里忙活,周止诺头晕晕的,听到不远处锅碗的动静,知道有个人在细心地照顾自己,觉得很踏实。卧室的灯关着,厨房的灯亮着,她从暗处看着亮处,偶尔会有陆坤的影子闪过,那感觉很奇妙,就像是隔着毛玻璃在看一个很美好的幻觉——明明那么近,却无法靠近。
她闭上眼睛,恍惚看见从前的陆坤,他站在筒子楼狭窄的走廊里,用简易的小煤气灶炒菜。那是夏天,筒子楼里又闷又热,但是由于空间有限,大家都在家门口的走廊里用小煤气灶做饭。为了省钱,陆坤和周止诺都是头天晚上做出第二天中午的饭菜,打包带去单位吃。周止诺炒菜的手艺一直限于炒鸡蛋、蒸鸡蛋、煮鸡蛋和蛋炒饭,只要陆坤不出差,饭菜基本是他做。他最拿手的菜是五花肉焖扁豆,每次带这道菜上班,周止诺都要多带一份米饭。她最喜欢看陆坤做这道菜时的样子,穿着松松垮垮的大背心和运动短裤,趿拉着拖鞋,左手夹着一支烟,时不时吸一口,然后慢慢吐出烟,右手掀开锅盖,眯着眼睛待水气散尽之后看扁豆熟了没有。周止诺就像围着灶台转的小猫一样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仰头看着他,也看着锅,恨不得把他和扁豆一起吃下去。
“饭好了,馋猫,可以吃了。”他总是这么说,然后两根指头挑起她的下巴,挑逗地说句:“妞儿,给爷叫声好听的!”周止诺就乖乖喊一句:“老公!”他会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然后轻轻在她额头亲一下,假意叹口气说:“要是没有我,你还不得饿死!”
“粥好了,可以吃了。一一,醒醒。”
周止诺在一个无比真实的梦中醒过来,睁开眼睛,看到陆坤正端着碗坐在她床边。
“睡着了?感觉好点没有?我给你煮了小米粥,正好你冰箱里还有榨菜,起来吃一点吧。”他把粥碗和盛榨菜的小碟子放到一旁的小桌上,扶周止诺坐起来,在她后背放好靠垫。
“我刚才好像做梦了,梦见你给我做五花肉焖扁豆。”
“那个容易啊,明天去医院拿了化验结果回来,我去买肉和扁豆,给你做。”
“真的?一言为定?”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周止诺捧着粥碗,小米的香气扑面而来。
“真难得,你这乱糟糟的窝里还有小米!”
“上个月我妈来了,给我买了一大堆东西,小米也是她买的。”
“家里都好吧?”
“挺好的。”周止诺原本还想说“我妈问过你”,后来又觉得不妥,把话咽了回去。她一口气喝了半碗粥,觉得有了力气。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她问:“你现在住哪里?”
“租房。”
“哦。还没买房子吗?”
“买了。通过合作的房地产公司的熟人,用内部价买的,要不哪里买得起啊。现在装修得差不多了,过段日子可以搬进去了。”
“真好,这样就定下来了,租房子总有漂着的感觉。”
“也不一定,”陆坤看着周止诺,抬手理了理她额前乱糟糟的碎发,“以前我们在筒子楼住,挺像个家的,我没觉得漂着。有时候,我还挺想念我们用电饭锅煮的那个小火锅的。”
“我也是。”两颗眼泪掉在粥碗里,周止诺再也喝不下去了。
“傻瓜,哭什么。”陆坤接过粥碗,拿过一旁的纸巾盒递给她,“别胡思乱想。你现在生病呢,情绪低落,好好睡一觉,明天我陪你去医院输液,顺便拿化验结果。等病好了,你就不至于这么多愁善感了。”
“呵呵,你说得对。”周止诺擦掉眼泪,“你要是不着急回家,今晚就睡这儿吧。我还有被子和毯子,你可以在那间空屋睡。”
“好。你这个样子,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你先睡,我把厨房收拾一下。”
“我帮你找被子。”周止诺硬撑着要下床。
“不用,”陆坤连忙拦着,“我知道在哪儿。”陆坤看着她吃惊的样子,笑了出来,“你刚进门的时候往壁橱里藏衣服,我看到里面的被子了。”
“呜呼!真是丢脸到家了!”周止诺双手捂脸。
“睡吧。”陆坤收了粥碗和咸菜,转身去了厨房。
周止诺躺回被窝里,看着厨房的灯光,听到洗碗和刷锅的声音。很快,水声没了,陆坤好像是在打电话。他嗯了几声,最后说了一句:“那你帮我请个假吧,我实在走不开。”然后,周止诺听到他打开了厨房的窗子,紧接着,隐隐的,有香烟的味道传过来。他以前也是这样,吃完饭,收拾好碗筷,抽一支烟,稍作休息,就在家里加班,或者看各种证书考试的复习资料。她紧紧闭上眼睛,把脸埋进被子里。
没过一会儿,陆坤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轻声问:“一一,睡了吗?”周止诺缩在被子里没出声。他叹了口气,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是爱蒙着脸睡。”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过来,把被子掀开一点点,在下巴处帮她掖得严严实实。他停了停,像是思考了一下,终于慢慢俯下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关了灯,关上门,去了另一个房间。周止诺再次用被子蒙上脸,放心地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