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及细想,施宛知道自己惊扰到了屋内的弹琴之人,一副做贼心虚的心态正打算匆匆离开,却在转身的瞬间,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的声音。
身后富有磁性的男声响起,道:“姑娘,请留步。”
“呵呵”憨笑着转回头去,白雪之中一个卓然独立的身影迎风而立,一袭白衣,飘飘似仙。施宛禁不住看得痴了,直到来人干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才恍然,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那人微笑走近,没有因为她这副丑陋的容貌而有一丝的异色,这样的人着实不常见,若不是至纯至善,则必定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他星眸平淡如水,嘴角扬起,捋了捋黑须,一脸和善,道:“你应是府中婢女吧。”
施宛点头同意,好奇的眼光在他身上来回。
他也没有介意她的无礼,脸上十年不变的是那平淡和善的笑意,他道:“我是这府里的主人,范少伯,姑娘如何称呼?”
范少伯?施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人竟然就是年过四十的上大夫范蠡,看起来,他最多也不过三十出头,她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怔怔地望着他。
“姑娘。”
直到他再次相询,她才终于从恍惚中醒觉,尴尬地笑道:“我是厨房里的,叫施宛。”
听到这个名字,范蠡的眼光从她身上扫过,细细打量一番才道:“深夜至此,宛儿有事吗?”
亲切地称呼她作“宛儿”,这个范蠡可着实会笼络人心,施宛笑道:“我是来找小忱的,夜里醒来不见了他,怕他不认得路回去。”
“小忱?是宛儿的朋友吧。”在得到施宛点头认同之后,范蠡续道,“姑娘一身雪痕,出来很久了吧,不如回去看看,说不定他已经回去了。”
听他的分析,也着实有理,告了个罪之后,施宛便回身离去。
冒着风雪匆匆回到房间的时候,果如范蠡所言,小忱正躺在床上,酣睡的他呼吸均匀,神情一脸满足,凑近他之时,只闻得淡淡的酒气传来,施宛禁不住一阵犯疑,再见到他睡梦之中咂巴着嘴,回味无穷的姿态,她才恍然,看来这个小东西方才是去到哪里偷酒喝了,看着他甜甜的笑容,憨憨的眉梢,她也泛起了笑意,这个小东西可真是顽皮。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小忱还在睡梦之中,可是那不经意间微蹙的眉头却一反甜甜的神态,他是在做什么噩梦吗?伸出中指,用指尖的温暖为他抚平眉梢,渐渐地,他的嘴角才又浮起笑意。既然他睡得这么酣,施宛也没有把他叫醒,到得忙完了早晨的活计,再带他去寻找母亲好了。
洗漱收拾之后,施宛便向着厨房而去,令她感觉奇怪的是,一路上投来的鄙夷目光之中难免多了些许嫉妒与不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来到厨房外的天井之时,便见到风韵犹存的徐娘迎面而来,那花枝乱颤的笑容,看得周围的帮工们都忍不住驻足。她是范府的老人了,在府中的地位可着实不低,而且为人很懂得审时度势,趋炎附势,平日里对施宛都是斜眼相对,如今这般谄媚脸容,让施宛的心下更是疑惑。
她来到近前,拖起施宛的小手放入手中,一副亲热不已的姿态,只听她“呵呵”娇笑道:“宛儿哪,你可总算来了,徐娘盼你可盼得久了。”
没有去违拗,施宛任由她握着左手,被她一路拉着,远离了厨房。她心下不禁犯疑,问道:“怎么不是往厨房去的吗?”
“哟,还去那脏兮兮的地方干嘛,以后呀,可不能再去做那些粗活了。”看到施宛疑惑的神色,徐娘解释道,“今早老爷亲自下的命令,以后你就是婢女们的总管,和管家平起平坐,专职负责服侍青姑娘。”
“青姑娘?”她的名号施宛也是听说过的,是范蠡前不久带回来的一个村女,才来没几天,就老是听到下人们抱怨她难伺候,这样的一个烫手山芋,交由她来照顾,该不会是因为昨日误闯小苑,他借机报复吧,可是又为何要给她一个婢女总管的身份呢,他这般高深莫测的人,施宛也不敢妄加揣度他的心思。
“青姑娘除了每天在府上歇宿,其余的时间都粘着老爷,所以,你的功夫很清闲哪,老爷可真照顾你,派了这么个优差给你。”从徐娘那隐隐有不甘的眼神里,施宛看出她虽然嘴上恭恭敬敬,可是心里不知是怎样龌龊的想法,就算她觉得她可能会对范蠡做过什么不寻常的行为,可是范蠡也不是没长眼睛的,她这般姿容,她也不想想,这其中怎么可能有什么水分呢?不过,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施宛的心下也是疑惑重重。
听着徐娘溜须拍马的话语,两人不多会儿便来到了青姑娘的房间。这座小苑在冬日漫天雪花的季节里,也与其他地方看来并无区别,同样是坐北向南的一座房间,古木的窗户紧闭,清晨的微光中,里面仍是一片暗黑,看来青姑娘还在熟睡。徐娘说了些要多多提携她的话语,便笑呵呵地离开了。
一个人独自等候在漫天风雪之中,虽立于檐下,可是那刺骨的寒风还是让施宛禁不住一阵哆嗦,静心等候着主人醒来,这就是作为一个下人的本分。
东方天际有了一片红色微光的时候,屋内终于有了动静,一阵响动之后,才听见门后有人移动门闩的声音,在这府中都要如此,想必青姑娘的心也是难以接近的。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只有一条仅容一个人通过的缝隙,里面探出了一个娇小的头来,施宛与她对视的时候,两个人的眼中都是震惊不已,只一霎那的功夫,那清秀可人的脸庞又缩了回去,重重一声,她关上了门,初来乍到就吃了个闭门羹,这个青姑娘可真的不容易伺候。
只是方才她纯净清澈的眼神却给施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般美眸,就如小忱一般通透,这个少女,该不会也是脑子出了问题吧。
依旧静立门外,施宛不敢离去,她的职责便是照顾她的起居饮食,如今新主人的面都没见到,她又怎能擅作主张,一走了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