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忱的眼里闪着欢乐的光芒,喜滋滋地答应道。
带着他去到大夫那里,又花费了十个戈币,正好把买米钱全都用光了。来到这里,一个月都不到,她连工钱都还没有,如今却花了三十个戈币,而且还耽误了买米的功夫,可是看着一脸无辜的小忱,她又不忍责备,他的心智,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她又如何说得出口呢,这般景况,她也只得有苦往自己肚子里吞了。
一路上小忱都很活跃,对周遭的一切都很好奇,这是小孩子心性,也确实难以怪他,只是可怜了施宛的腰包,把从家里带来的剩余的两三个戈币都用光了。
回到大夫府的时候,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施宛面对大厨的指责,只能无言以对地听之任之,至于小忱,她无论怎么哀求都没有得到管家的同意,可以留他下来。前两天美娘只消对管家抛个媚眼,管家便笑意盈盈,点头哈腰地将她的表弟留了下来做家丁,如今到得她过来,他虽然嘴上说是嫌弃小忱乃是个傻子,实则心下暗暗鄙夷她的容貌,若是西施来到,怕是不用出口,管家便硬要留下小忱了,这里的人虽然嘴上不会称呼她“丑女”,可是心里都不知暗笑了多少回了,相比以前小镇上村子里的人,这些京城的伪善之人更为可恨。
最后,还是在她的苦苦哀求之下,管家才同意,小忱可以暂时留住一晚,不过,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明天小忱便要离开,绝无商量的余地。管家虽说是看着小忱可怜,从他那眼神之中,她分明可以看到,他是厌嫌施宛这副面孔,答应她也就当是早早地将她这个瘟神送走。
施宛带着小忱在自己的房间留宿,虽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有所避忌,不过,小忱就如同小孩儿一般,她也无谓担忧,恐怕就算他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看到她这副姿容,怕是也难以下咽吧。这副容貌带给她的最大好处,就是不用担心拈花惹蝶,虽然没有人爱,她都不舍得感慨,最起码,她还有自己疼惜。
“施姐姐。”两人相对而坐,处于小小的静室之中,小忱眨巴着大眼,嘟囔道,“好像这里的人都不喜欢你,你呆在这里开心么?”
施宛只能莞尔,就连小忱都看得出来,她可着实是惹人嫌的。心下暗暗叹息,面上却仍是一脸微笑,道:“大人的事,小忱不懂,小忱乖乖在这里睡一觉,明天姐姐带你去找娘亲,好不好?”
“嗯。”小忱用力的点着头,生怕施宛理解不了似的,看着他纯真的笑脸,施宛也仿似忘记了委屈,笑着为他煨好棉被,等着他入睡。
“施姐姐。”小忱一脸好奇,问道,“这里只有一张床,你睡哪里呀,小忱可不要一个人睡,小忱害怕,不行,你得陪我一起。”他撒着娇。
乍一听这话,施宛的丑脸还是禁不住一阵发红,还好她长得黑,就算是日光底下,都不会有人发觉这小小的异样,更何况是这一室烛光。看着小忱眼中那绝不掺杂一丝污垢的纯色,她也为自己方才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感到愧疚,在他的强烈要求底下,施宛只得妥协,与他同塌而眠,同席而睡。
“施姐姐,小忱要听歌,娘总是会唱歌哄小忱入睡的。”在他的撒娇攻势之下,施宛不得不答应了,还好,她的声音并不难听,曾几何时,还有人为她浣纱溪边的歌声而陶醉,只是这是这份痴迷也就在目睹她的芳容之后,彻底幻灭,那人落荒而逃的慌张神色,她至今都历历在目,记忆清晰。
沉浸在年少的回忆之中,醒觉之时,才发现身边俊俏的小人儿已经甜甜睡去。看着他睡梦之中犹自微扬的嘴角,施宛不得不感慨,还是童年不谙世事的年华值得怀念,能够像小忱这般,永远停留在童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后脑沾上枕头之后,没多久,施宛便也跟着沉沉睡去。
直到冬夜的呼啸风声将她惊醒,她才晃悠着脑袋起身关紧窗户,看来这一夜的风雪,明日又是皑皑白雪,苍茫一片了。夜风将她的脑子吹得清醒几许,她才终于意识到,平日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小房间里,竟然不见了小忱的踪影,他若是起夜,在这雕梁画栋,回廊曲折的大夫府里,怕是他会迷路。昨晚也确实是自己疏忽了,没有和小忱说好这里的环境,如今他一个人在外面,不认得路回来的话,将会冻成怎样的一副模样。想到他瑟缩着躲于屋檐底下,委屈地流着泪水的模样,施宛的心头又是禁不住一阵怜意。
无奈只得着了厚厚的棉衣起身,施宛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冬夜白色的雪地之上,身周飘落的白瓣厚厚地在地上积下了一层,看来明天府里的孩子们又得高兴上一番了。
没有心情去欣赏静夜雪景,她的心头始终在担心着小忱的景况,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却始终未曾找到她要找的人,忧虑始终未曾散去,随着时光的流逝,只有更甚。
一阵悦耳的琴音飘然而至,施宛的心头不禁疑惑,是谁人在这深更半夜之时弹奏,可真是扰人清梦,正想不去管这闲事,转身离开,却不禁被这天籁之音吸引,这琴声竟有这般魔力,让人欲罢不能。
翠珠落盘,细致清亮,暗暗生意,恰到好处,可是这琴声之中隐隐难掩的味道却让人不禁悲上心来。被琴声牵引,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母亲,如今黄泉路上的她未知可好,但愿她能与爹爹团聚,互诉衷肠。越来越凄凉的曲调,让她眼里泛起了盈盈泪意,琴声急转,这悲凉绝望之中竟然开始有了喜色,想必弹奏之人的生命也并不是完全暗淡无光的,这不经意间淡淡喜悦,不正是一丝曙光吗?
琴声到此戛然而止,一曲尚且未毕,何以弹奏之人停下了,心下正疑惑着,只听到一阵急促清脆的铃声响起,施宛向着声音来处寻去,正在自己右上方的白墙之上,高挂着一枚金色铜铃,再看铜铃下面系着的那根红线,正正就被自己踩在脚下。这个小苑的主人究竟何意,竟要设下这般巧妙的陷阱,想必主人的心也是悲观冷漠的吧,琴音之中,不恰恰透露出如此讯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