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有一次,行夜路回家,在城外的草丛遇到了一个外地来的醉汉,只打了个照面,那醉汉就慌张地夺路而逃,嘴里还不停地喊着:“我时运高,看不到脏东西。”
想到这些年的冷言嘲笑,施宛忍不住一阵心酸,难道除了外表以外的东西,他们根本就看不到吗?见到老人搬重物想要出手相助,他们却不让她碰,就当她瘟神一般,见到幼童在大街哭泣,想要出声安慰,却被人说幼童是见到她这副鬼样才会大哭不止。心口隐隐的疼痛传来,她不经意间抚上心口。
“呸,开门见丑女,真不是好兆头。”素未谋面的长舌妇人一开门就啐了口,道,“人家西施因为心口痛蹙眉,那叫一个美,你呢,画虎不成反类犬,真是越看越丑。”说完,“砰”一声,妇人紧闭上了大门。
施宛也不作理会,只是走着自己的路。来到谢家,她由后门进到了天井,径直向着不远处的厨房而去。
清晨淡蓝色的微光中,一切都尚且宁静,可是谢家后进的厨房里,早已开始了一天的辛勤劳作,全府上下的早餐都是由这十多个人打点。
“兰儿,夫人大清早不吃得油腻,你把汤里的油全都撇掉吧。”
“少爷不爱吃甜食,不要落太多糖。”
“师父,这些下手的功夫,让宛儿来就行了。”
施宛进到了厨房,手里嘴里就不曾停歇,谢家一家人的心意,也只有她最了解,忙活的时间就连方才脸上的疼痛都顾不得了。
终于,在一声鸡啼之声破晓而来的时候,忙碌也从这里散去。终于有了空闲的施宛,心也跟着充斥了许多其他的东西。
“宛儿,想昨日的事吗?”大厨重重的叹息声打乱了施宛的思绪,只听他意味深长地道,“我们这种下等人还是安守本分的好,不该妄想……”
“准少夫人。”明艳的红色映入眼帘,来人乃是府中最漂亮的婢女清丝,她抬着高傲的双眼,冷若冰霜的脸上见不到一丝表情,那话语之中的讽刺意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道,“少爷让你去偏厅等他。”
“我知道了。”回话之后,清丝便走开了,自始至终都未曾看过施宛一眼。
施宛回身向大厨道了个别便也随着清丝的脚步,向着偏厅而去。静坐椅上等候,心里却也不敢对即将来临的会面抱有任何希冀,她这副模样,自知之明当然是有的,在少爷身边伺候的,哪一个不算的上是漂亮的,就连对婢女的要求都如此,又何谈他未来的妻子呢?只可惜,她未曾早早看透这点,如若不然,她也不会一缕痴心错付,如今想要抽身都难。
“听说你答应了娘的要求,做我的妻子。”谢璨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毫无准备的施宛,着实吓了一跳。
恭敬地起身,盈盈一拜,答应了一声。
余光看到谢璨那一脸鄙夷的神色,施宛的心头禁不住一沉,只听他嘻嘻笑道:“哇,是谁人这么巧夺天工,竟能将这张脸稍加润色,比以前好看了嘛。”
此等言语早已听得麻木,可是从谢璨口中说出来,可还是第一次,尽量不去计较,可是心头那压抑的感觉却久久不能散去。温顺地低着头,别过脸来,不让它显露于人前。
“哈,你以为藏起来就能掩盖你丑的事实了吗?真不知道,我爹娘怎么会选中你的。”见施宛依旧不出声,谢璨得意地笑道,“本少爷告诉你,你自动自觉去把这门亲事退了,否则,你别想有好日子过。”说完,他便得意洋洋地出去了,听到外面人众起哄吵嚷的声音渐渐远去,施宛知道谢璨也已经去的远了,他永远都是伴随热闹存在的,只要有他的地方,就能聚起大批人众。
施宛反复思量着这件事,师父说得不错,人贵有自知之明,她是绝对不能高攀少爷的,可是看老爷和夫人的态度,对她这个儿媳妇也是相当看重,可是最主要的是她以后要日对夜对的那个人的态度,如他所说,要他娶一个长相这般不堪的女人,他情愿去死,既是如此,那这桩婚姻又有何意义。要推却夫人,可着实不易,若是因此引起母子之间的嫌隙,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斟酌了很久,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
一日三餐之后,日也西沉,忙碌了一天的施宛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然全黑了,去灶下弄热了谢家多余的饭菜,便打算端点去给卧病在床的母亲。
“宛儿。”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乍惊之下,她还是难掩心头的狂喜,转身看向门口那个佝偻的身影,母亲今日的气色好了很多,可是看着那满含慈爱笑意的脸容,一丝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娘,你觉得好点了吗?”施宛面带笑意地问道。
可是郑氏却仿似没有听到一般,双眸凝视着施宛,满含深情,许久之后,她才轻声叹息道:“日间你爹就来过了,可是娘还想再看你一眼,看看我的宛儿,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娘,你说什么?”她语无论次的话语让施宛感觉莫名其妙,爹不是在好多年前就去世了吗?
依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郑氏笑道:“谢家那样的大户人家,不是我们可以高攀地起的,娘也知道发生这种事,宛儿往后的日子会更难过了,不要怕,爹娘会永远守着你的。”深情凝睇的双眼一直没有离开,她续道,“若是不开心的话,离开这里,换个环境吧,娘以后都不会做你的负累了。”
“娘,你从来都不是宛儿的负累,宛儿不要娘走。”听着郑氏话语间的不妥,泪水早已浸润了施宛的双眼,看来,这不过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好了,不要哭。”郑氏脸色难得的红润,她笑道,“来,宛儿陪娘亲吃完这最后一顿晚餐吧。”
听话地擦干雾气弥漫的双眼,施宛的嘴角牵起笑意,连声答应着。
油灯之下,小小的木屋之中,母女俩对面而坐,郑氏的眼中始终带着眷顾与不舍,以后的日子,只有她一个人了,看着眼前满目疮痍的女儿,恢复了容貌之后的她到底会是一副怎样的倾城姿色,她怕是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