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光,夷光妹妹……”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施宛的心头不禁一紧,向着声音来处寻去,只见一个深灰色的身影出现在树林的尽头,烈日暴晒之下的他满头大汗,谢璨四处张望,满脸焦急,看来是寻西施而来的。
“呀。”西施瞪大双眼,一脸惊愕,模样颇为可爱,她慌道,“我去林后避一避,待会他过来,你就告诉他没见过我。”说完,她便提起裙摆,向着茂密之处而去,一抹粉色的身影瞬间就消失在了丛林中。
施宛看到她留在溪边的竹篮和盛在其中的片片轻纱,若是被谢璨看到,这个谎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收拾好溪边竹篮,施宛犹疑了一阵,还是提着它向着谢璨而去,经过灌木丛的时候,顺手将竹篮扔到了里面,强自挂起笑容,不让他看出内心的不快。
谢璨一边擦着满头汗水,不时抬头望天,用双手做着蒲扇,上下晃动,一副不厌其烦的姿态,能让他在这种大热天在阳光下暴晒,大概也只有西施这般的美人才能有如此魔力吧。
看到施宛走近,他原本暴躁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一副没好气的姿态问道:“怎么上哪都能碰到你个……丑女,夷光妹妹呢?”
“没见。”施宛回答得很干脆,面上也是冷冰冰的。
“你以为你凶我就怕你啊。”谢璨的语气中明显有点惧意,他强自撑道,“我可是你家少爷,我听人说夷光妹妹来这里浣纱了,怎么没见她?是不是……”面对着施宛瞪眼相视,谢璨本来打算说的不敬之词也咽回了肚子里。
没再去理会他,施宛撑起本来就只得一条缝的眼睛,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才向着自家小茅屋的方向走去。以谢璨的个性,遍寻不获的他最终只能悻悻而回,向来都喜欢半途而废的他又怎能有此等耐性呢?轻声叹息,他除了一副俊俏的皮囊之外,还有哪里值得人喜欢的呢,可是,她偏偏竟对他钟情,不过,能解释得清楚的就不是喜欢了,或许只是他不同于其他人的称呼她为“阿宛”吧。
来到家中之时,太阳已经落到了山的那一边,看着天边那一抹艳红,残阳似血,美丽兼且壮烈,一如她残碎一地的心灵。
推门进去,一股药味迎面而来,母亲的病是一日重过一日了,因这一时的感慨,施宛的眼里再次泛起了隐隐泪光,只是倔强的她不曾让其滴落,早就跟自己说好,要在母亲最后的这段日子里,不会再让她看到自己的一滴眼泪。
揭开深蓝色的棉布,她来到了里间,看到仍旧处于睡梦之中的母亲,施宛也无谓打扰,径直来到了灶下做饭,这些日子以来,她都是沉睡多过醒觉,看来离开的日子也不会太遥远了。
洗米摘菜,烧火造饭,她忙活了好一阵子,总算是弄好了一切,闻着锅里浓浓的饭香,她用力嗅了嗅鼻子,正为自己刚完成的功夫自豪,就听到外间传来了敲门之声。
来人竟然是谢丁氏,来不及惊讶,她一如平时般恭敬地行礼,唤道:“夫人。”
“嗯。”谢丁氏大方一笑,道,“可以和你说说关于璨儿的婚事吗?”
犹疑了一阵,施宛乖巧地点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带着谢丁氏来到了屋后的葡萄藤底下,她在这里搭建了棚架,枝蔓连天,叶茂果甜,那粒粒饱满的紫色晶莹悬于夕阳的余晖下,模样甚是好看。
拿起自己编制的竹椅,施宛扫掉了飘落之上的残叶,用衣袖将微惹尘埃的椅子擦了一遍又一遍,才递到谢丁氏身后,恭敬地道:“夫人,坐吧。”
谢丁氏也没有推脱,依言坐下之后,道了声谢。
“今日之事,真是抱歉,璨儿他也实在荒唐,你不会介意的吧。”谢丁氏虽是询问的口气,可是话里那让人无法拒绝的笃定,却是深深感染着她。
施宛温顺地站在一旁,以一个谢丁氏最满意的答案,回了问话。
谢丁氏拖过施宛的双手,打量了一番才叹道:“还记得你初入谢家之时,还只是个八九岁的女孩儿,如今都这么大了,我啊,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呀。”眼里深深的慈爱,让人感觉她就将她当成了亲生女儿一般。
“夫人一向对宛儿疼爱有加,宛儿又怎会不明白呢?”
“既是如此,那让你成为我们真正的一家人,你不会反对吧。”说着,她轻笑叹道,“我们家的璨儿啊,可着实需要有个像你这般聪明贤惠的妻子好好管教。再说了,借此婚事就当是为你母亲冲喜,以后大家一家人,有什么困难都能够守望相助呀。”
“我……”支吾着始终不敢回话,思虑了很久,才道,“夫人就如同宛儿的母亲,一切但凭夫人做主。”虽是温顺地接受了谢丁氏的安排,可是这其中包含着的私心,多少还是有一些的,只是这个介意她容貌的夫君,会是她要找的那个吗?
“嗯,那就好了。”谢丁氏露出满意的微笑,闲话了一番家常,直到太阳完全沉下去的时候才回去。
第二天一早,施宛照常伺候了母亲的汤药之后便向着镇上谢家而去,只是脚步始终犹豫着,这一段并不算长的路竟然走了很久。
来到小镇,平时清清冷冷的大街上已经有了小贩的叫卖之声,看来这一段路真的走了很久,加紧了脚步,她要在谢家人起身之前,辅助师父做好厨房里的功夫。
当滚热的水向着她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一惊,看着右手被灼得通红的皮肤,感受到了脸上同样刺痛的感觉,她斜眼瞧向向着她泼水之人,整条街上的吵架之王,卖烧饼的二强。
“看什么看,丑女,毁了容说不定还比之前好看呢,告诉你,老子就是故意的。”二强骂了声,见施宛没出声,也就不再理会,自顾自地嘀咕道,“今天真是触霉头,刚开档就碰到了丑女,这么丑都能做谢家的媳妇,真是没天理。”
摸上刺痛的脸颊,上面隐隐地好像褪了一层皮,施宛强忍着眼里的盈盈泪意,加快脚步,穿入了小巷。这样的情况,她早已习惯了,所以平时她都是呆在谢家的厨房,极少外出,每次来往家里,都是宁愿多走些路,在小巷之中绕行,只有在夜间或者晨曦,才敢出到大街。